“手腕要像车刀般稳定。”陈琛继续道,视线落回他递着棉纱的手,仿佛在确认什么,“车刀的角度,决定切屑的流向和工件的精度。”
她说着,左手忽然抬起,不是去接棉纱,而是隔着冰冷的卡盘,极其自然地覆上了张煜握着棉纱的右手手腕!
她的指尖带着凉意,掌心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指腹和关节处有着薄薄的茧,那是长期握持工具留下的印记。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带着机油和白玉兰混合的气息,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手腕窜上张煜的脊椎,让他身体瞬间绷紧,几乎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在空旷车间里的回响。
她微微用力,带着他的手,极其稳定地向下压了压,又轻轻左右调整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仿佛在调整一件精密仪器的姿态。
“这里,”她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张煜的耳廓,比白天在铸造车间更清晰,更不容忽视,“才是发力的轴心。肌肉的紧张度要像弹簧的预压力,太松则无力,太紧则震颤。”
她的手指在他手腕内侧的肌腱处轻轻按了按,那触感精准而专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却又在无意中撩拨着最敏感的神经。
时间仿佛在机油与白玉兰的香气里凝固了。
月光透过高窗,清冷地洒在他们身上,将陈琛专注的侧脸、低垂的眼睫、松挽的发髻,以及两人在冰冷卡盘上交叠的手,勾勒成一幅静谧而充满张力的剪影。
那粒藏在发丝间的朱砂痣,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惊心动魄。
“沙沙”声早已停止。
只有远处冷凝水固执的“嘀嗒”,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敲打着这金属构筑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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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省机械学校锅炉房后墙根,夜风掠过爬满枯藤的红砖墙,带来远处松花江特有的湿润水汽和深秋的凉意。
黄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军用胶靴烦躁地踢着地上的碎石,迷彩裤腿卷到小腿肚,露出线条紧实、沾着几点泥污的脚踝。
她手里捏着半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死温阳!臭纪律!烂作息!”她含糊不清地低声咒骂,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娇憨。
辫梢那朵白天还神气活现的野菊花,此刻蔫头耷脑地斜插在武装带铜扣眼里,花瓣边缘已经卷曲发黑。
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刻意压低的嗤笑声。是安静。
她像个幽灵般从一堆废弃的铸铁管后面冒出来,工装裤膝盖磨得泛白,辫梢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月光照亮她脸上狡黠的笑容,手里还捏着半截剥开的橘子糖,浓郁的甜香瞬间盖过了压缩饼干的寡淡。
“哟,我们战无不胜的黄团支书,被寝室长一嗓子吼出来‘紧急集合’,结果就是躲这儿啃‘军粮’泄愤?”安静凑过来,故意把橘子糖递到黄莺鼻子底下晃了晃,那香甜的气息充满了挑衅。
“去去去!”黄莺没好气地一把推开她的手,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揉了揉瘪瘪的肚子,“老娘这是战略转移!懂不懂?正面硬刚温阎王,那是傻子!等他们睡熟了……”
她眼珠一转,闪过饿狼般的光,“食堂后窗!我侦察过了,老张头今晚炖了土豆牛肉,香飘十里!”
安静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嗯~是香!不过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把剩下的橘子糖塞进自己嘴里,满足地眯起眼,“远水解不了近渴呀,黄莺同志。
我这还有最后半块驴肉火烧,香酥掉渣……”她从工装裤那个仿佛哆啦A梦口袋般的巨大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
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烤面饼的焦香,霸道地冲散了压缩饼干和橘子糖的味道,直直钻进黄莺的鼻腔。
黄莺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那个油纸包,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但她强撑着团支书的“尊严”,梗着脖子:“哼!革命军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哦?”安静挑眉,晃了晃油纸包,油亮的驴肉和酥脆的饼皮在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那算了,我本来还想分你一半,顺便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黄莺的“原则”瞬间动摇,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安静那边倾斜。
安静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橘子糖的甜腻气息:“我看见……张煜好像往实习车间那边去了。”
黄莺的动作猛地一僵,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安静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的失态,坏笑着把油纸包塞进她手里:“喏,贿赂!快说,你是不是对咱们班长……”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促狭地用胳膊肘撞了撞黄莺。
“胡……胡说八道!”黄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脸颊在月光下迅速漫上一层可疑的红晕,好在夜色深沉做了掩护。
她慌乱地咬了一大口火烧掩饰,含糊道:“我那是关心同志!温阎王说了,寝室成员要互相监督,尤其深夜外出,存在安全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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