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着虾籽酱油的咸香直往人鼻子里钻,让人垂涎欲滴。
朱爽腹中的雷鸣声更甚。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自己竟是不顾礼仪伸手去揭蒸笼。
朱郴眼疾手快。
竹筷“啪”地一声敲在他的手背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知道你急什么?”
朱郴挑眉说道。
他挑眉时。
眼尾那颗朱砂痣艳得灼人,仿佛一颗璀璨的红宝石。
“面要三揉九醒,少一道工序都是糟蹋粮食。”
他认真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马秀英望着两个少年斗嘴,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她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她忽然注意到朱郴腰间悬着的半块残玉。
那纹路正与自己珍藏多年的玉佩严丝合缝。
她的心中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击中了。
秋风卷着桂子香扑进窗棂,那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她慌忙用绢帕掩住夺眶而出的热泪。
身体微微颤抖着,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当青花海碗端上石桌时,朱重八的喉结已经滚动不下十次。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桌上的面,眼神中满是期待。
只见琥珀色的汤底浮着银丝细面。
面条根根分明,如同精致的艺术品。
溏心蛋如琥珀凝脂,色泽诱人,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虾米与香蕈在葱翠间若隐若现,仿佛在和人捉迷藏。
最绝的是那勺红艳艳的辣油。
在汤面绘出朱雀展翅的纹样。
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这是...”
马秀英执箸的手微微发颤。
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仿佛被眼前的这碗面深深震撼了。
她的眼神中满是惊叹与感动,仿佛这碗面不仅仅是一碗食物,更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听到马秀英的疑问。
他微微侧过头,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自己缓缓说道:“听说凤阳老家的妇人,最擅用辣油在吃食上描花样。”
“幼时见邻家婶娘这般做过,便随手学了两笔。”
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
在这安静的小院里轻轻回荡。
朱樉早已被桌上的面条吸引,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狼吞虎咽,连面条的热气都顾不得。
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三哥若是开面馆,我能日日来吃!”
“哈哈哈哈哈。”
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可突然。
他被辣油呛住了。
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面通红。
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筷子也不肯停下。
依旧执着地往嘴里送着面条。
朱重八看着朱樉的狼狈模样。
自己笑着骂道:“你这小子,就不能慢点吃!”
嘴上虽这么说。
他的手却不停地在朱爽的背上轻轻拍着,帮他顺气。
而此时。
朱重八自己碗里的面却已经见底。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朱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马秀英则小口啜着面汤。
她的动作优雅而温柔,每一口都细细品味。
咸香中透出淡淡的甘甜。
那味道在她的舌尖散开,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是二十五年来。
她第一次尝到儿子亲手做的羹汤。
心中的激动和喜悦难以言表。
她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幸福。
她忽然觉得,这寻常宅院里的烟火气。
恐怕比深宫里的珍馐美馔更叫人贪恋。
这里的温暖和人情味,是深宫里所没有的。
廊檐下的铜铃突然被秋风撞响,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什么三哥?”
“咱们可不是亲戚?”
朱郴露出半张似笑非笑的侧脸,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客官听岔了,我方才说的是三碗面。”
“那个现在能不能再来三碗面。”朱重八开口说道。
朱郴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客官稍待,面汤滚三滚便好。”
话音未落。
他的人已闪进庖屋。
木门“吱呀”合拢时,隐约传来瓷罐相碰的清脆响动。
朱爽盯着青布门帘上晃动的流苏,眼睛一眨不眨。
忽然,他嗅到一缕异香。
那香气似春日新焙的雨前茶混着秋蟹膏黄,又像是冬日煨在炭火里的板栗,勾得他腹中馋虫乱窜。
他刚要开口,却被父皇一记眼刀钉在原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后生……”
朱重八捻着下巴上新冒的胡茬。
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目光扫过院中晒药的竹匾。
紫苏叶间缀着几粒枸杞。
在日光下红得透亮,仿佛红宝石一般。
“倒是深谙奇货可居之道。”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
他说着突然伸手。
指尖抚过石桌上蜿蜒的裂痕。
那裂纹里积着经年茶渍,倒像幅写意的山水,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马秀英忽然想起二十五年前那个雨夜。
稳婆抱着啼哭的婴孩穿过回廊时,檐角铁马也是这样叮咚作响。
那一夜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她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湿润了。
庖屋内骤然爆起“滋啦”一声,那是热油与食材碰撞的声音。
浓郁的葱香混着猪油焦香破窗而出,瞬间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朱樉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攥着玉佩穗子的指节都发了白,可见他是多么地迫不及待。
朱重八的鼻腔不自觉地扩张。
他分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濠州城破庙里,娘亲用最后半勺猪油给他煎的葱饼香。
那熟悉的味道,勾起了他对过去的回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辣子……”
马秀英忽然掩住口鼻,杏眸蒙上一层水雾。
穿堂风卷着猩红的椒香扑面而来。
竟与她记忆中凤阳城头那杆起义军的赤旗颜色重叠。
那面旗帜,承载着他们的梦想和奋斗,也见证了他们的成长和沧桑。
朱郴挑帘出来时。
额角沾着细密汗珠。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满足。
三只钧窑天青碗在托盘中漾着涟漪。
琥珀色的面汤上浮着翡翠般的葱花,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
最惹眼的是碗心那抹艳色。
朱砂似的辣油绘成展翅朱雀,尾羽迤逦至碗沿,与金黄油星相映成趣,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请。”
“三碗面又来了。”
青瓷匙羹“叮”地碰在碗沿。
朱郴袖口滑落半截,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
马秀英执箸的手一颤。
银筷“当啷”落在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朱爽早已按捺不住,挑起一箸银丝面便往口中送。
滚烫的面条滑入喉头的瞬间,少年亲王倏然瞪圆了眼睛。
那面竟似活物般在舌上弹跳。
麦香混着骨髓的醇厚在齿间爆开,那丰富的口感让他陶醉其中。
鲜甜的虾籽与香蕈的土腥已纠缠着涌上舌尖。
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味觉体验。
“唔!”
他猛地捂住嘴。
辣意如燎原之火顺着喉管烧进肺腑。
额角汗珠滚落时。
又尝到一丝回甘,原是汤底藏着甘草的清甜。
这般七味交织,竟比宫中岁末大宴的八珍玉食更令人欲罢不能。
他一边吃,一边发出满足的声音。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朱重八的吃相倒是斯文,只是吞咽的速度快得惊人。
银匙舀起溏心蛋时。
金黄的蛋液缓缓漫过雪笋片,在汤面上晕出晚霞般的暖光。
他忽然想起洪武元年登基那日,奉天殿外的晨曦也是这般色泽。
那一天。
他登上了权力的巅峰,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马秀英小口啜着面汤,氤氲热气模糊了眼前景象。
二十五年的光阴在琥珀色的汤水中浮沉,应天府的宫墙、凤阳的麦田,还有那个被战火吞噬的黎明,都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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