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做什么？“朱元璋皱眉询问身旁的老太监……话音未落，突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如龙吟般撕裂长空……广场上，高台处的鼓手同时擂响牛皮大鼓，震得城墙砖石簌簌作响……随着鼓点，旗手猛地掀开木盒，一面绣着日月祥云的明黄龙旗展露真容……
“那是咱大明的日月龙旗！“朱元璋失声惊呼……龙旗在风中舒展，明黄底色上，金线绣的日月交辉，九条五爪金龙仿佛要破空而出……乐曲突然转为激昂，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朱元璋望着缓缓上升的龙旗，眼前忽然浮现出四十年前，自己在鄱阳湖大破陈友谅的场景……那时的战船、那时的鲜血、那时的呐喊，此刻都化作这面猎猎作响的旗帜，在暮色中诉说着大明的辉煌……
“陛下，此乃新制的大明龙旗……“朱允熥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旁，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日月为明，龙行天下……这是儿臣为您打造的，万世基业！“
朱元璋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面龙旗……当旗帜升至顶端，猎猎风声中，他仿佛看见年轻的自己在金陵城头挥剑，看见马皇后温柔的笑容，看见太子朱标捧着奏折认真的模样......老泪突然夺眶而出，他慌忙抬手去擦，却抹花了脸上的皱纹：“好，好啊......“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卷着，消散在龙旗翻飞的声响里……
而在不远处，朱棣望着那面崭新的龙旗，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他知道，侄儿这是在向天下宣告：新的时代，开始了……
深秋的罡风掠过应天城头，朱元璋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雉堞，指节在青砖上磨出淡淡的血痕……六十载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纵横沟壑，此刻却被夕阳镀上一层金红……远处龙武旅的玄甲在暮色中泛起冷光，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当年濠州城外的篝火——那个偷摸烤着田鼠的放牛娃，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竟能在这巍峨城楼上，俯瞰万里山河……
记忆如潮水翻涌……至正四年的淮北大旱，树皮被啃得发白的村庄里，十七岁的少年背着父母的骸骨踉跄前行；采石矶的江面上，他持戈立于船头，飞溅的浪花混着元军的血沫扑在脸上；鄱阳湖的火光照亮夜空，陈友谅的战船在烈焰中扭曲成狰狞的剪影……最清晰的，是那个闷热的午后，马秀英将滚烫的炊饼藏在胸口，皮肤被烫得通红，却笑着说“给重八留的热乎饭“……
“陛下，龙旗要升了……“贴身宦官的低语惊破回忆……朱元璋这才发现掌心已满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马皇后临终前塞在他手里的，温润的羊脂玉此刻却透着刺骨寒意……鼓声骤然响起，三十六名旗手踏着整齐的鼓点从镇安门鱼贯而出，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恍若游走的黑龙……
当金丝绣制的日月龙旗展露真容，朱元璋的瞳孔猛地收缩……明黄底色上，金线绣就的太阳散发着万道光芒，太阴星悬于左侧，九条五爪金龙腾云驾雾，龙须随着风势微微颤动……“大宋之后汉家有殇！“他的声音突然在城楼上炸响，惊飞了檐角的寒鸦，“咱起于微末，咱重塑华夏！“沙哑的嘶吼中，混杂着洪武三年汴梁城外的厮杀声，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的刑场哭嚎，还有洪武二十五年太子薨逝时的悲怆钟声……
朱允熥望着祖父颤抖的背影，喉头发紧……老人的龙袍被风吹得鼓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中衣，金丝线绣的龙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皇爷爷，您这满头白发每一根皆是为大明……“他轻声说道，目光落在朱元璋耳后新生的白发上——那些银丝，比三个月前又密了许多……
朱元璋没有立刻回应，枯槁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猎猎飘扬的龙旗……夕阳的余晖穿过旗面，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咱这辈子，对不起妹子，对不起标儿......“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唯独对得起这面旗！“话音未落，龙武旅的呐喊声如雷霆般炸开：“日月山河，大明永存！“声浪层层叠叠，震得城墙上的青砖簌簌作响……
“这一出，叫什么？“朱元璋猛地转身，浑浊的瞳孔里燃着两簇火苗……朱允熥慌忙整冠行礼，却在弯腰时瞥见祖父腰间玉佩上的裂纹——那是去年批阅奏折时，因盛怒摔碎又勉强缀合的……“回皇爷爷，这叫升旗仪式……“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微微发颤……
“升旗仪式......“朱元璋反复咀嚼着这个新词，苍老的面庞上泛起罕见的神采……他突然伸手抓住朱允熥的手腕，指节的力道大得惊人：“每隔七日，必须让这龙旗再升！“说罢又松开手，背着手在城楼上踱步，军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要让满朝文武都记住——“他猛地转身，龙袍下摆扫过朱允熥的膝盖，“这旗不仅要飘在镇安门前，更要刻在他们骨头缝里！“
暮色渐浓，朱元璋的身影在城墙上拉出长长的剪影……他望着龙旗的方向，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几分沧桑：“允熥，你可知咱为何选在今日？“不等回答，他已自顾自地说下去，“洪武元年正月初四，咱在这城头登基；今日......“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是秀英的生辰……“
朱允熥这才惊觉，祖父今日特意换了件绣着云纹的素色常服——那是马皇后最爱的样式……寒风卷起朱元璋鬓角的白发，恍惚间竟与龙旗上的银丝金线融为一体……“去准备吧……“老人挥了挥手，背过身不再看他，“让礼部拟个章程，往后的升旗仪式......“他的声音被风撕碎，“要比今日更气派……“
当朱允熥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悄悄回头，看见朱元璋正颤巍巍地伸手触碰龙旗的流苏，干枯的嘴唇翕动着，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暮色中，老人的身影与龙旗渐渐重叠，仿佛化作了大明江山的一部分……风卷着枯叶掠过城楼，恍惚间，那“日月山河，大明永存“的呐喊声，还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香蕉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