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深秋的寒风裹着枯叶掠过宫墙，朱允熥立在奉天殿蟠龙柱下，指腹反复摩挲着怀中的继位诏书……素白宣纸上太祖皇帝的朱批墨迹未干，可殿外檐角铜铃的叮当声里，分明藏着毒蛇吐信般的暗流……他望着庭院中肃立的锦衣卫，绣春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些蛰伏的反对势力，此刻或许正躲在某扇雕花窗后，像伺机而动的夜枭……
“殿下，燕王求见……“贴身宦官尖细的嗓音惊破沉思……朱允熥转身时，金丝翼善冠上的东珠随动作轻晃，映出廊下那道挺拔身影……朱棣玄色蟒袍沾满旅途风尘，腰间玉珏却擦得锃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内新设的铜火盆——那是朱允熥特意命人添置的，说是为皇叔接风，实则暗藏监视的眼线……
“侄儿好手段……“朱棣解下斗篷随意抛给随从，靴跟重重叩击金砖地面，“将本王困在京城月余，连北平府的秋粮奏报都得靠信鸽传递……“他忽然逼近半步，身上沉水香混着硝烟气息扑面而来，“倒要问问，究竟扣着本王这颗棋子，想下盘什么大棋？“
朱允熥后退半步扶住龙纹凭几，指尖触到冰凉的汉白玉，心中却泛起热浪……他当然记得，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当自己以“商议军政“为由将朱棣留在应天，这位四叔的眼神就像蓄势待发的猛虎……此刻望着对方鬓角新添的霜白，他强压下心头忌惮，淡淡笑道：“皇叔说哪里话？不过是想请您多指点些藩镇事务……“话落时，檐角突然坠下冰棱，在青砖上摔得粉碎……
朱棣冷哼一声，突然转身望向窗外……暮色中，远处城楼上的戍卒正在换岗，梆子声沉闷地撞进耳膜……他想起北平城外的燕山铁骑，想起徐妙云每日写信说世子朱高炽课业又有精进，想起皇长孙朱瞻基圆滚滚的脸蛋......可这些念想，都被眼前这侄儿生生截断……“本王的三个儿子都在北平……“他突然开口，声音里裹着碎冰，“殿下该不会连他们也......“
“皇叔说笑了！“朱允熥快步上前，亲自为朱棣斟茶，茶汤在青花盏中荡起细小涟漪，“允熥怎会做这等事？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如今藩王势大，连应天府的米价都要看他们脸色……皇叔您说，这天下该如何治？“
这句话像枚淬毒的箭，让朱棣握茶盏的手微微收紧……他盯着侄儿年轻的脸庞，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文华殿蹒跚学步的孩童……可此刻对方眼中闪烁的光芒，竟与太祖皇帝当年扫平陈友谅时如出一辙……“治天下如烹小鲜……“他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出在金丝绣的蟒纹上洇出深色痕迹，“就怕有人，想把整锅汤都掀翻……“
话音未落，忽有急报传来……朱允熥接过奏报的瞬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江南三藩暗通倭寇的密信、蜀王私铸兵器的证据、宁王豢养死士的眼线图......每一行字都像烙铁，烫得他眼眶发热……“这些豺狼！“他突然将奏报摔在地上，墨汁在金砖上晕染开来，如同未干的血迹，“表面称臣，实则个个想把朕拉下龙椅！“
朱棣弯腰拾起奏报，粗粝的指腹抚过那些密报，突然笑出声来：“侄儿这是打算鱼死网破？就凭应天府的三万禁军，如何对付得了十八路藩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森冷，“莫不是......想拿本王开刀立威？“
庭院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檐角铜铃乱响……朱允熥凝视着朱棣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太祖临终前的嘱托：“燕王，非十万精兵不可敌……“此刻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舆图缓缓展开：“皇叔请看，这是新绘制的漕运图……若能打通京杭运河，将江南赋税直运应天......“
“痴人说梦！“朱棣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笔架倾倒，狼毫笔在舆图上划出长长的墨痕，“运河年久失修，沿岸藩王怎会坐视你运粮？况且......“他突然凑近朱允熥耳畔，“侄儿当真以为，扣着本王就能掌控全局？“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朱允熥望向窗外，只见朱雀大道上，新改编的龙武旅正以方阵缓缓推进……玄甲映着夕阳，长枪如林，每个士卒的步伐都精准得如同机械……这是他耗时半年打造的精锐，融合了火铳营与骑兵的精髓，此刻正像一柄寒光凛凛的利刃，直插应天城的心脏……
“陛下！“传令兵飞奔而入，“龙武旅已按您的吩咐列阵完毕！“
朱允熥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向殿外……寒风卷起他的明黄衣角，在暮色中猎猎作响……他回头望向朱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皇叔，且看侄儿如何，以这方寸之地，撬动整个大明……“
此刻，朱元璋正站在午门城楼上……他望着下方整齐如棋盘的军阵，苍老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马皇后留下的遗物……夕阳将龙武旅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要触及他脚下的城墙……“结束了吗？“他望着那些纹丝不动的士卒，浑浊的眼底泛起涟漪，“若是结束，咱就回去了……“
话音未落，镇安门方向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三十六名仪仗队员踏着鼓点走出，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为首的旗手捧着朱漆木盒，盒上龙纹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朱元璋眯起眼睛，看着他们在广场中央竖起的旗杆——那是根三丈高的楠木，顶端雕刻着张牙舞爪的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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