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您瞧这发光物件——“
朱允熥的尾音被朱元璋的惊堂木声劈成两截。金丝楠木案几上的青玉镇纸微微震颤，老皇帝花白的眉毛拧成铁索，颧骨上的老人斑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地龙翻身！妖鸟蔽日！尔等竟用这些妖法祸乱宫闱！“朱元璋的龙袍下摆无风自动，九五至尊的威压震得琉璃珐琅香炉盖哐当作响。他昨日亲眼看见两只铁鸟掠过奉天殿檐角，机翼搅动的旋风掀翻御花园七座琉璃缸，那轰鸣声比上元节的万响鞭炮还要刺耳。
朱允炆适时从阴影里滑出来，广袖拂过案几上的奏折：“皇爷爷明鉴！四弟私下豢养妖物，定是受了魑魅魍魉蛊惑……“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掺着蜜糖与砒霜，眼角余光扫过朱允熥腰间新配的鲨鱼皮剑鞘。
“住口。“朱允熥屈指轻叩琉璃灯罩，清脆声响让朱允炆猛地后退半步。这位素来温文的三皇子，此刻眉宇间竟凝着霜雪，“皇爷爷，您可愿亲手试试这'妖物'？“
朱元璋的喉结动了动。他看见孙儿袖中银线闪烁，想起三日前工部呈报的“天雷引火“奇术。当朱允熥将银线另一端递来时，他分明嗅到某种灼烧过的铜铁气息。
“此物名唤电灯。“朱允熥的指尖抚过鎏金开关，“比烛火亮十倍，且无烟瘴之患。“老皇帝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在触到开关刹那变得轻柔。
“啪！“
光明如春水漫过雕花窗棂，十二连枝铜灯瞬间黯淡如萤火。朱元璋的瞳孔里映出光晕，皱纹沟壑中流淌着惊奇：“这……这光竟是从琉璃泡里生出来的？“
“正是。“朱允熥趁机引导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您再试这开关。“当光明再次充盈大殿时，他听见朱元璋浑浊的呼吸声里掺了笑音。
“妙哉！妙哉！“老皇帝抚掌大笑，冠上玉簪撞得珠帘叮咚作响，“此物若用于夜巡，可省多少蜡油钱！“他忽然收敛笑意，鹰目迸出精光：“那妖鸟又是何物？“
朱允熥唇角微扬。他早料到老爷子会追问，暗道一声“上钩“，却故作神秘地竖起食指：“皇爷爷且听——“
远处传来蜂群振翅般的轰鸣，惊起檐下栖鸟。朱元璋踉跄着扶住鸱吻浮雕，眼见庞然铁翼掠过太和殿金顶。那怪物悬停时搅起的旋风，吹得他龙袍下摆猎猎如战旗。
“此谓直升机。“朱允熥迎着狂风大喊，“可载十人，日行八百里！“他特意没提辽东战场传来的捷报——正是这铁鸟群突袭叶赫部，才使得鞑子王庭震怖西迁。
舱门开启时，朱元璋看见下来个穿古怪短打的少年。那人头顶铜盔，手里竟捧着个冒烟的铁匣子！老皇帝腿一软，险些撞翻景泰蓝香炉。
“皇爷爷莫怕！“朱允熥扶住老人臂弯，触手处尽是冷汗，“这是通讯兵，手里是步话机。“他说着按下耳麦：“利剑二号，汇报空域情况。“
“殿下！西北三十里晴空万里，东南有雁群经过！“铁匣子里突然传出清亮人声，惊得朱元璋差点咬碎牙关。他颤抖着指向天空：“这铁鸟……真能载人？“
“不但能载人，还能运辎重，投火器。“朱允熥接过通讯兵递来的望远镜，镜筒上“南京光学仪器厂“的钢印硌得掌心发痒。他看见老爷子瞳孔里映出螺旋桨的残影，喉结动了动：“皇爷爷，此物若用于传递军情……“
“岂止军情！“朱元璋突然迸发出年轻人般的亢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弧线，“去年陕西旱灾，若用这铁鸟运粮……“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见朱允熥腰间别着的铜壳左轮手枪。
“那是……“老皇帝的声音突然沙哑。他想起三年前宫变之夜，奉天殿前的石阶上躺着七十二具尸体，鲜血在石缝里凝结成黑红珊瑚。
“火铳的升级版。“朱允熥轻巧地抽出转轮，黄铜弹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有效射程五十步，装弹六发。“他故意让转轮发出清脆的咔嗒声，看着朱元璋的喉结上下滚动。
“够了。“老皇帝突然摆摆手，鎏金珐琅护甲撞在案几上发出闷响。他盯着朱允熥腰间新配的鲨鱼皮剑鞘，那上面用金丝嵌着北斗七星图案——正是当年赐给燕王的信物。
“皇爷爷不想知道地龙翻身之事？“朱允熥忽然转身，广袖扫过案几上的《洪武宝训》。他早命人将老爷子寝宫地下的震源装置拆除，此刻却故意引导老人望向殿外。
当直升机再次腾空时，朱元璋感觉脚下传来细微震颤。他亲眼看见铁鸟掠过午门，在金水河投下移动的阴影。水面泛起涟漪，倒映着老皇帝逐渐舒展的眉宇。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三日前钦天监的密报。那些官员说地震中心就在奉天殿地下，如今想来定是这些铁鸟作祟。
“皇爷爷圣明。“朱允熥适时奉上台阶，“这些不过是孙儿在武当山遇到的奇人异士所赠。“他刻意模糊“奇人“其实是穿越者身份，就像模糊那些火器图纸上“南京理工大学“的水印。
朱元璋盯着孙儿看了半晌，突然仰天长笑。笑声惊飞檐下新燕，震得琉璃瓦上的晨露簌簌而落：“好！好！好个奇技淫巧！“他连说三个“好“字，每个字都裹着龙涎香的烟雾砸在地上。
“允炆。“老皇帝突然点名，正在角落里盘算如何告退的皇太孙顿时打个激灵，“传旨工部，即日起在奉天殿增设百盏电灯。“他故意停顿，看着朱允炆脸上青白交加，“再让五军都督府来试试这铁鸟运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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