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雨望着小妹襟前晃动的赤金璎珞。
想起及笄那年朱允熥送来的贺礼——也是这般赤金镶东珠的样式，当时他说“愿为卿绾发描眉“。
“你可知他为何急着纳妾？“
她突然轻笑，指尖抚过被茶水浸透的诗稿。
“北疆战事吃紧，户部要缩减宗室开支。多娶几个世家女，便多几份嫁妆充作军饷。“
李锦云猛地站起，碰翻了案头未干的砚台。
新墨泼洒在《女诫》封皮上，将“贞静“二字染得面目全非。
“大姐这是听谁嚼舌根？“她声音发颤。
“上月在王府，我亲眼见他将阵亡将士的遗孤接进府中教养...“
“啪！“
李妙雨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青玉笔山晃了三晃。
“去年端阳龙舟会，他当着你的面与楚王世子争抢舞姬，你可还记得？那女子如今就在王府别院！“
窗外忽地掠过一阵惊鸟，扑棱棱的振翅声惊醒了僵持的两人。
李锦云怔怔望着满地狼藉，泪水终于断了线似的砸在信笺上，将“永结同心“几个字晕成灰蓝的泪痕。
“可我就是喜欢他...“
少女突然蹲下身，将脸埋进染墨的裙裾。
“喜欢他教我凫水时护在我腰间的温度，喜欢他为我摘莲蓬划破手指也不喊疼...“
她抬起泪眼望着长姐。
“大姐难道从未动心？“
李妙雨踉跄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多宝阁。
阁中那尊白玉送子观音晃了晃，慈悲的眼眸似在俯瞰人间痴儿。
她想起去岁上元夜，朱允熥在漫天烟火中为她系上绛红斗篷，指尖擦过她耳垂时的战栗。
“明日我便去求爷爷回绝这门亲事。“
她转身避开小妹的目光，却见铜镜中映出自己泛红的眼尾。
“王府送来的那些物件，今夜就派人原封退回。“
“大姐！“
李锦云扑上来拽住她的云纹锦带。
“若你执意如此...“少女突然抓起案上裁纸刀抵住咽喉，“我便血溅当场！“
刀锋映着窗外斜阳，晃得李妙雨眼前发黑。
她望着小妹颈间渗出的血珠，忽地想起母亲临终前将小妹托付给她时的场景。
那时襁褓中的婴孩抓着她的手指，腕上银铃响得清脆。
“罢了...“
她夺过裁纸刀掷在地上，刀身没入青砖缝隙。
“把信重写，让他十日内登门提亲。“
说罢拂袖而去，玛瑙禁步撞在门框上，碎作满地朱砂似的残红。
三日后，福州王府。
朱允熥握着两封书信倚在临窗榻上，鎏金熏笼里沉水香染透了他的蟒袍。
他先展开那封洒金笺，李妙雨的字迹力透纸背：“若真心求娶，请以《周礼》六礼为聘。“
再看粉霞笺上，李锦云画了只憨态可掬的兔子，旁边写着：“阿熥再不来，兔子就要跳墙啦~“
“阿福！“他忽然轻笑，凤眸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光。
“去库房取南海珊瑚树一对，前朝顾恺之《洛神图》一卷，还有...“他指尖敲着信笺上泪痕晕染处。
“把新得的那匣子南洋明珠添上。“
老管家躬身应诺时，瞥见自家王爷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去年李家大小姐赠的生辰礼。
窗外忽地掠过信鸽，朱允熥抬手接住，解下鸽腿上的竹筒时，笑容蓦地凝固。
“楚王府昨夜递了折子...“他眯眼望着密信，唇角勾起冷笑。
“想抢在本王前头求娶李家长女？“
猛地将茶盏掷在地上，溅起的瓷片划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即刻启程！“
画舫离港时正值暮色四合。
朱允熥望着渐远的福州城楼，没注意对岸柳荫下闪过几道黑影。
而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中，锦衣卫密报正摊在御案之上。
朱元璋盯着“允熥王携百箱聘礼进京“的字样。
朱笔在“允熥“二字上重重划了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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