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朱允炆负手立在东宫回廊下。
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檐角铜铃被风拂动，清泠泠的声响里。
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嘟囔：“允信啊允信，你当真是块榆木疙瘩！“
话音未落，掌心玉佩“啪“地磕在朱漆廊柱上，惊起几只躲在瓦当后的麻雀。
远处传来铠甲碰撞的铿锵声，朱允炆不用回头便知是侍卫换防。
他望着庭院里簌簌飘落的梨花，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演武场见到的场景。
那时候允信那混账竟把李国公送来的《六韬》垫在马鞍下。
自己还扬着马鞭大放厥词：“什么儿女情长，不如我手中这杆银枪！“
“心中无女人，打仗自然神？“
朱允炆冷笑出声，惊得廊下打盹的狸花猫弓起脊背。
他踱步到青石水缸前，见自己倒影与游动的锦鲤重叠，恍惚间竟分不清哪个更狼狈。
忽听得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回头正见小太监捧着鎏金匣子小跑而来。
“殿下，皇上急召！“
小太监喘着粗气，额角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朱允炆接过匣中密信时，指尖触到未干的墨迹，隐约能嗅到御书房特有的龙涎香。
待展开信笺，皇爷爷狂草的字迹力透纸背：“速携允信入宫，不得有误！“
御书房内檀香缭绕，朱重八负手站在舆图前，玄色龙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细微波纹。
他听见门外传来环佩叮当，猛地转身，龙睛般的双目扫过朱允炆空荡荡的身后：“允信呢？“
“皇爷爷息怒。“
朱允炆“扑通“跪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儿臣已派人去军营......“
“军营？“
朱重八抓起案头茶盏重重一放，琥珀色的茶汤溅在奏折上，洇开朵朵墨花。
“那混账如今倒把军营当家了！“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马秀英慌忙递上绢帕，却见帕上赫然绽开点点红梅。
马秀英轻抚丈夫后背，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宝剑。
那剑鞘上镶着的红宝石在晨光中流转。
恰似当年他出生时，她亲手系上的长命锁。
“重八，“她柔声道。
“允信那孩子性子倔，可到底是为了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朱重八突然拔高声音，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
“他这是要气死朕啊！“他大步逼近马秀英。
龙涎香混着怒火扑面而来。
“你可知李文忠昨日进宫说了什么？说蓝玉在漠北缴获的元人宝刀，允信那混账竟要拿去熔了打马蹄铁！“
朱允炆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起去年秋猎时，允信确实将缴获的狼牙箭矢分发给将士当箭囊。
当时自己还赞他体恤下属，如今想来.....
.他偷偷抬眼，正见皇爷爷龙须颤动，显是怒极。
“陛下，“马秀英忽然握住朱重八的手，温热的掌心传递着安抚。
“臣妾倒有个主意。“她引着丈夫走到窗前，指着庭院里新发的海棠，“您看这花枝，若是硬要它往东歪，反倒折了。不如......“
朱重八眉头紧锁，目光却随着马秀英的手指移动。
他看见几只蝴蝶在花间翩跹，忽然想起允信幼时捧着蜂巢被蛰得满脸包的模样。
那时小家伙肿着眼睛还咧着嘴笑：“父皇，这蜜可甜啦！“
“妹子是说......“朱重八声音渐低，马秀英已接过话头：“允信若实在不愿，不如成全李家丫头与允熥。“
她顿了顿，观察着丈夫神色，“毕竟允熥也是天家血脉。“
“允熥？“朱重八猛地转身，龙袍带起的风掀翻了案头奏折。
他想起前日早朝，那小子戴着嵌宝金冠招摇过市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沉：“那个浪荡子？“
马秀英却不慌不忙，指尖轻抚过窗棂上雕刻的并蒂莲。
“陛下忘了？上月允熥在赈灾银案里出的主意，倒比六部那些老臣还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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