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狼藏弓
远方天际浮白,照见白茫茫大地上一片血色。
灰色皮毛的野兽身躯微微起伏着,喉间发出低吼声,似乎想要再站起来,却发现后脑插入的狼刀径直划开了脊骨周围的毛皮。
红骨已经碎裂,它仰头向着东方,朝阳目送,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山丘上欢呼雀跃的动静不大,众人也好奇阿木尔的现状。
毕竟那声骨头断裂不一定就是狼王的。
众人犹犹豫豫不敢下去,朝格图率先从土丘上跃下来,他没有去看狼王的生死,先凑到了阿木尔的鼻翼间探了探,旋即松了口气。
“你们去找人处理这些皮和肉,我守着他。”
朝格图好歹是首领的儿子,还有几分威望,再者这里得有人守着。这一片雪原上杳无人迹,只有萧萧肃杀,他们也不情愿守在这种地方与狼尸为伴。
等到众人走了之后,阿木尔幽幽转醒,朝格图直勾勾地看着他。
“如果你没有装晕过去,此刻就该由屠狼的英雄亲自剥出狼王的皮,接受乞源部勇士热切的敬仰。”
“还有可能是把我说成邪灵附体,徒手搏杀狼王的恶鬼,饶了我吧。”
这是不可能的事,朝格图知道他是在推辞光环和荣誉,就像是推辞他注定要接受的命运一样。
阿木尔坐在雪地上,他的左腿鲜血淋漓,简单拿衣服包扎了一下。他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身影在雪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朝格图想,草原从没有出过一位跛脚的大君。
但又像是冥冥之中的指引,每一位大君年轻时都有与狼王搏杀生还的经历,故而那些汉人以天狼代指他们,他们也将逐天狼视作大君的一项必有的史诗。
阿木尔想为朔北的族人做些事,但他不想做大君,朝格图恍然大悟,转眼就见跛子英雄走向了狼xue。
风雨侵蚀的石头下,灰狼挖筑的巢xue,此刻还剩烟熏的余味。他伏地向内张望着,伸出手似乎在摩挲什么。
朝格图不解,上前要问。
阿木尔以手示意不让他过来,趴在地上想了想,攥了一把白雪搓成了猩红色,搓干净手上的狼血,他自己闻了闻,觉得味道差不多消去了,又从褡裢里摸出一块肉干,继续探向洞xue中。
呜呜咽咽的声音从洞xue中传来,朝格图想起来了,母狼养了三只狼崽,两只死了,一只跑掉了,没想到是躲进了巢xue里。
狼崽的叫声像极了他们草原牧民家里养的巴掌大的小狗崽,朝格图提起弯刀说:“狼是记仇的东西,它会把这一幕记一辈子。”
阿木尔的手指被这只小狼崽咬得鲜血淋漓才把它拎出来。
朝格图道:“现在就能把你咬成这样,放它走它肯定会回来复仇的。”
“我想养着它。”
朝格图:“……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我不怕。它的父母兄弟都死了,它眼睁睁看着它们死去的,却只敢缩在温暖的巢xue里发抖,还要接受我这个仇人的嗟来之食,分明就是只胆小懦弱的狼崽子。”
他浑然不在意似的擦了擦手上的血,将小狼崽放进了大褡裢里,冲朝格图一笑,说:“不要告诉其他人。”
朝格图无语看天,合着是他想多了,这个人装晕就是记挂着这小东西。
“你想把狼崽当狗崽养大?”
阿木尔:“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它胆子太小了,孤身一人保不住这块领地,争不过其他年轻力壮的,给它一条活路而已。”
他冲褡裢里说:“不管你听懂听不懂,日后寻仇只来找我,只有我杀了你的父母亲族,不准记恨别人。”
小狼崽呜呜地叫着,前爪挠着布袋,像是真有灵性一样。
阿木尔安抚好小狼崽子,拾起地上崩开散落的十字弓与箭,拆开折断,在狼xue里没有结冰的土层上刨了一个洞,悉数埋藏了进去。
他做这一切都没有避开朝格图,一是避不开,再者,他想这是个好孩子,就像温大儒曾经摸着他的额头说他是个好孩子一样。
南梁的弓弩领先朔北很多,但国库空虚,铁器匮乏,头些年收农具锄钯以铸军器,穷兵黩武,而弓弩耗费铁器太大,且十字弓所陪箭矢必须定制,只有步兵冲锋时攻其不备才有奇效,于战场上不如长矛长戈来得利索。
这些弓□□荒废久矣,不难寻到,民间铸十字弓的匠人也让他找到了,顺便学了学如何造此弓弩。
图纸在他脑子里,□□残骸埋在地下,阿木尔只希望它不会出现在朔北塔拉草原。
朝格图眼热,却知道这是他的东西,是他的选择。
等族人们回来一起来剥狼皮,拖回去尸首的路上,果然有人问了。
“阿木尔在射杀灰狼的时候用的那个机巧,比我们的布鲁好用很多呢!”
朝格图:“他从南梁带回来的,木头做的弓箭,已经崩裂断开了,不知道零碎的木屑飞到了哪里,哪天闲着你可以来找找看。”
“这样啊……”
只是带回来一件样品,还损坏了,看来没什么用了。
“朝格图,部落中来了一位贵客,你听首领说那是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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