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
旭日初升,染红了层层叠云,雄鹰在空中打了个旋,朝着一个方向俯冲而下。
王府的婢子仆从最近过得格外舒心,一则是折磨他们多年的毒药解了,小命有了保障;二则是这府中变了天,宽仁的新主换了残暴的旧主,日子自然过得平顺。
故而哪怕是才忙完祭祖和婚礼这样的大事,他们也无丝毫疲惫与怨怼,各自都十分卖力。
这是婚礼第二日,睡到日出吃个早饭,离开工还有一会,众人寻了个小桌子,也学着主子们,喝起了一杯清茶。
“关在暗室的那位听说是轩朝皇帝,昨晚嚎了一夜,今早又接着嚎,听着可惨了。”一婆子掏出了一把瓜子,就着茶吃。
“瓜子分我点……该他,姓苏的没一个好东西!那暗室一点光不透,大家又私下里放了点东西进去,恐怕过不了几日,那皇帝便要疯!”另一婆子冷冷道。
坐在对面的小厮道:“疯了便罢了,听说少主还要找人把他疯癫的样子画下来,这在以前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吧……这是什么时候的瓜子,我吃着有点陈了。”
婆子甲啐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小厮连忙告饶,几人沉默了一会,直到那一把瓜子被磕完了,婆子乙才若有所思道:
“可那毕竟是少主的亲爹,少主这么做,该被雷劈吧。”
“瞎说什么……”婆子甲瞪了她一眼,声音却不凶,反而带着些畏惧。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冀州百姓都觉得,能这样辱没亲爹的人,必定不是一位好相与的主。
沉默之中,一个侍女从外面走进来,大口饮了一杯茶水,喘着气道:“我的娘啊,你们可知昨晚新驸马守了一夜空房!”
“真的吗真的吗?”众人立马来了兴致。
那侍女做出夸张的表情:“我昨晚一直在房门外守夜,这可是一手消息,比真金还真!”
婆子甲连连咋舌:“啧,昨天两人只拜了天地,当时我就觉得不对,看来这新驸马是被厌弃了呀!”
小厮问道:“白等了一夜,他没哭没闹?”
侍女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神情有些怔忡,愣愣道:“乖得很,一直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头发丝都没动过,等到天亮了,龙凤烛灭了,才自己推开门,说礼成了,让大家散了吧。”
婆子乙笑出了声:“噗,哪里礼成了?哪个礼都没成!”
侍女捂住了心口:“新驸马真可怜,他当时的眼神,好悲伤,看得我心里难受。”
小厮戳穿了她:“害,你就是看人家长得俊!”
“才不是呢,我……家主!?”侍女看着一个方向,神情如同见了鬼一般。
几人的神情立刻变了,猛地站起身,乖觉地朝着一个方向站好。
王盛紧蹙着眉,径直朝侍女走来,语气急切:“菡萏,你最后一次见到顾明谨,是什么时候?”
他顿了顿,又道:“你好好想想,他今天,消失了。”
消失了?
菡萏的后背冒上了一层冷汗。
——
“顾,明谨……”
“为,为何,救朕?”
茫茫雪原里,顾明谨策马如风,背上绑着头发散乱,目下青黑的苏彻,随着马儿的疾驰,他的胸膛一下一下撞在顾明谨的后背上,嚎了一夜的嗓子沙哑无比,但依旧坚持着断断续续地质问顾明谨:
“你这是,背叛,她会,难过,清云,会见朕的,放朕,回去!”
只听前面的顾明谨冷声道:“苏彻,你自己不要脸,莫要牵连我夫人遭万世唾骂。”
苏彻在后面大声说着什么,被呼呼风声吹得稀烂,顾明谨听不清,也懒得分辨,他只知道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这说明追兵越来越近,他一腔顾勇带着苏彻出逃,却没有事后直面颜苒的勇气。
他爱颜苒,却也有自己要坚守的忠义,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颜苒走极端,惹得万世唾骂。
但他无颜说自己是为了她,将苏彻救去云州,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罢了。
现在的他,并不想与颜苒对上。
“顾明谨!”身后似有凄绝的呼唤,顾明谨只感觉头皮发麻,他不能回头,亦不敢回头,甚至用力一夹马腹,策马奔得更快。
但颜苒亦是马术高手,他们马上有两人,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
“顾,明,谨!”颜苒的声音越来越近,亦越来越咬牙切齿,她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喊着,一声又一声,执着地令人心惊。
就像是要,将这一生的都喊完一般。
“顾明谨,你再不回头,我就生气了!”这道声音已经很近了,近的顾明谨能听清颜苒嗓音里的哑。
“别生气!”几乎是下意识地,顾明谨勒停了马,马蹄扬得高高的,复又落下,苏彻闷哼一声,磕在他后背上,晕了过去。
顾明谨转身看向她,映入眼帘的,是她一身嫁衣坐在马上,满脸怒容。
颜苒显然也未想到他会停下,脸上的神情错愕了一瞬,也立刻停了马,两人隔着几百步的距离,遥遥相望。
“少主!”颜苒身后,王家、符家、孙家和周家的人都先后追了上来,浩浩荡荡地站在颜苒身后,目测足有上千人。
颜苒捏紧了手里缰绳,疲惫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夫君,别开玩笑了,我们回家吧。”
顾明谨红着眼向她一揖:“等将陛下送至云州,我便回来向夫人负荆请罪。”
“夫君何罪之有?是我有罪,昨夜让夫君久等了。”颜苒轻颤着,笑中含泪,比芙蓉还美:“抱歉,但我昨晚也过得很糟糕,我有很多话想同你说,我……”
颜苒肩头颤着,哽咽了几声,复又擡起头,强撑着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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