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
卓归怡伸手开了客厅的灯，扬了扬下巴让他坐，转身回去露台。
“你去哪？”陈褚没坐，皱眉看她，怕她还在情绪里，“你还好吗？你……这两天是不是很忙。”
卓归怡将杯子放在桌上，擡眼看他一下，只回答他第一句：“去收拾一下。”
她说完，便自顾自走进露台，弯腰，捡起盖在瑜伽垫上的平板。
运气不错，看来除了她本人被惊吓到，别的没有收到实质性伤害。
突然，身后响起一串脚步，陈褚大步跟过来，看了看她，问：“你还要练吗？”
卓归怡摇头，随后就见他蹲下撚起瑜伽垫的一角，擡头看她：“帮你收？”
卓归怡瞥了一眼干净的瑜伽垫面，说了句“好。”，也跟着弯腰提起脚边的一角，一起收了。
近几天天气都好，夜晚降临后的黑幕也无浑浊的云，仔细辨别能见零星几颗闪光。
卓归怡将那一角给了陈褚，自己抱着双臂靠着围栏上，看着他动作迅速卷起的模样。
陈褚个子高，帮她卷毯子时还弯着腰，一脸认真。
她想起他门口的那袋烂苹果，回想起这几日过去逗猫，也能在厨房角落看见丝毫不少一个的水果袋子。
“诶。”卓归怡擡脚点了点地。
脚上套着一双白色的拖鞋，大拇指涂了明艳的红色。
“你这几天都没吃苹果吗？”
陈褚反应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他一边眼神极佳地发现桌上的瑜伽垫束带，伸手去拿，一边淡声：“是啊，不喜欢。”
卓归怡抿唇，突然道：“他把东西硬塞给我的时候，你没有任何反应。”
陈褚愣住，明白这就是她这几日不高兴躲着他的原因。
“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对不对。”她盯着自己的脚趾，余光瞥见他一直看着自己，“这东西你不要，他硬塞给我，本质就是为了给你，但是你又没有反应，那我到底是要怎样呢，会不会你反过来还要怪我下意识伸手接过。”
卓归怡非常讨厌当时的感觉，即便她也知道陈褚也许也无辜。
她不想去深想，至少她最无辜。
她耳边的碎发滑落，轻扫过脸庞，又长又密的睫毛微颤。
陈褚看着，听着她说完，心下松了一口气。他真的特别庆幸，卓归怡能够说出来，好让他知道怎么做，不至于落到一个猜不到又不知从何入手只能和她渐渐拉开距离的结果。
“抱歉。”陈褚沉默两秒，在心里组织言语，“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他确实又唐突还没礼貌。不会再有让你难为的下次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当时应该直接接过来，跑去丢进路边开着双闪等着他的出租车里。”
“……”什么怪想法。
卓归怡听着，一时没压住，嘴角弯了弯。
陈褚看见她嘴角的弧度，也跟着扬起，擡手摸了摸后颈，有些终于解决了一件事后的畅快。
怎么不是呢，卓归怡需要的，也就只是对方能重视她的情绪，仅此而已。
夏夜也是有几缕清风的。
卓归怡轻呼出一口气，擡起脑袋看向远处，随口将话题拉回：“不喜欢苹果，还是不喜欢人？”
“人。”陈褚将瑜伽垫靠在墙边，擡腿走到她身边，也跟她一样靠住，两人之间的肩距离很小，“我不喜欢他。”
他扭头看了看卓归怡的脸，视线被她有些凌乱的、反而有些毛绒绒的丸子头吸引，他笑了一下：“想知道啊？告诉你好不好。”
卓归怡耳尖微动，她侧目，与陈褚漆亮的双眸对视，耸肩说：“我有点无聊，可以说吗？”
陈褚莫名有点开心，他扬着笑：“你总得请我喝杯水吧。”
“……”卓归怡没想到，噎了一下，轻笑，真就走进去给他倒水。
走到中途，她突然又探头问：“你想不想喝红酒？我哥的私藏。”
“……不用，给我水就好。”
“哦，那我自己喝。”
等回来时，陈褚背对她，手肘挂在铁质栏杆上，眺望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给。”
卓归怡把水给他，站在他身侧。
她手里还有一杯一节指关节高的红酒，抿了一口，被搁在一旁。
夜色不错。卓归怡双手插在刚刚顺手披上的开衫口袋，无言。
不催促，他不说也没关系。
不过陈褚还是说了，他不得不承认，面对卓归怡，他不介意将他自己交代得干净，甚至有些期待她听完后的反应。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杯子的玻璃壁，惹起她的注目，才轻飘飘开口：
“我一开始进队里，是他带我玩儿，认人、训练等等，教练说他是我的入学教练。”
“我们一开始就住一屋。”
“后来，他在联赛上推我，垫我脚，因为有人给了他钱。”
“而我，半场下场，赛季报废。”
那场联赛，原本只是几个队伍之间的较量。但不知为何，消息传出去，再传回来就变成：上头突然来了几个人，说是来看看，挑挑人。
于是这比赛的意义就变了。
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超常发挥，能够成为全场焦点，成为vp，能够……被上面的人看见。
那时候，陈褚是队里重点培养的人之一。他够年轻，够有能力，也够有冲劲。
杜刚毅比他年长几岁，早几年已经歇了往上爬的想法，跟在教练组后边当队里的助教。
他对陈褚的好，队里有目共睹。
所以当联赛过后，杜刚毅灰头土脸去找教练组请罪，所有人都觉得牙口酸。
陈褚一辈子都会记得，杜刚毅坐在宿舍床上，脊梁压弯，面如死灰向他道歉，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一把沙子。
他说：“大哥对不住你，但是……我妈需要救命钱。”
杜刚毅眼眶泛红：“他只是让我干扰你，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那次联赛有好几天，首日的陈褚意气风发，身为后卫，他能够迅速判断最佳的传球对象且及时脱手，亦能抓住高抛投球机会准确得分，满场跑完，成绩亮眼，惹得不少人注目。
但第二场开始，同样担任后卫位置的杜刚毅却犹犹豫豫不肯将球脱手，几次迫不得已传球也被截断，气得教练大骂他是不是有毛病。这种现象不是没有，很多人都想当进攻方，想成为vp被人注意上，但……说点难听但又实在的，你杜刚毅凑上去干嘛呢？
陈褚也气愤，他身临其中，明明自己站的位置极佳，但杜刚毅就是不传给他，甚至在他忍不住上前截断时，杜刚毅极快地背过身绕过了他。
他说服自己是杜刚毅早有谋划，但一股闷气仍在心中，下了场便自顾自往休息室跑，将一干人甩在身后。
第三场，陈褚上前截断，却被对方队友捅了一肘子，好在无碍。
下场短暂休息过后又再度上场，陈褚作为进攻后卫弹跳投篮，落脚时随意一瞥，却见一只篮球鞋出现在他的落地点，一旦踩下，重击轻而易举导致骨裂骨折，他急忙调整，顺势往地上滚了半圈，脚踝隐隐作痛。
等他缓过劲儿起身，也想不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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