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员宋辉敲开了连长唐斌的门,“老唐啊,我跟你说个事。”
唐斌擡起头来,他长着一张国字脸,不笑的时候永远都是严肃的表情,只要他犀利眼神一扫,底下的兵都忍不住胆寒,变得乖噜噜的。
“什么事?”
宋辉摸出烟,丢了一支给老唐,摸出火柴给自己点上了,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才说道:“老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这个个人问题急需解决啊....”
话还没说完,老唐就准备赶人了。
“哎哎!哎呀,我说老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莉莉考虑吧,你看这个鸟不拉屎的山区,莉莉跟着你多受罪,你就别挑了,我知道你要求高,我都打听好了!”宋辉生怕老唐会再次拒绝,急得趴在桌子上,恨不得将话都直接灌到他耳朵里,“姜家沟那边有个大学生,这几天正好回来了,我跟那边的村委会联系好了,只要你同意,就给你们安排相亲。你想想,莉莉这么小,没有妈妈怎么行?”
老唐结过一次婚,老婆得病没了,留下个四岁的小女孩,老唐家里没老人,只能带到部队来。宋辉很会拿捏他的软肋,莉莉确实太小了,而这个地方的条件也太艰苦了。
老唐最终还是默认了。
这天晚上,姜家沟的村长上门,姜柚没有在意,打了招呼就回房了,长夜漫漫,她点了一根姜平偷偷送给她的蜡烛看书。
九月初,山里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姜满山和村长他们就在外面院子里坐着说话,时不时有只言片语飘到姜柚耳朵里,但也被她直接忽视了,她注意力都在手上这本她老师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她的英文原版的腹部手术学上,蜡烛光不太亮,她需要很仔细地看。
另一边,姜安贴在门缝边听着,不知道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她听得眉飞色舞的,好像很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人声停了,姜安迫不及待地走到姜柚面前,简直压抑不住笑容,神神秘秘地问姜柚:“姐,你知道村长来我们家做什么吗?”
姜柚将注意力从书上移开,顺着姜安的话说:“嗯,来做什么?”
姜安眉梢高高扬起,“给你说媒呢!”不等姜柚说话,姜安又补充道:“对方是个当兵的,就在咱们家前面那座山后面,听说是个当官的,就是...”
她故意停顿,等着姜柚开口问。而姜柚已经将视线移到了书上面,她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这个事。姜安凑过去看了一眼,是英文书,她只零星认得几个简单的单词,姜安慢慢收敛了笑容,她不知道姜柚是不是真的看得懂还是在她面前装高知。
她接着说道:“但是那男的已经三十岁了,而且结过婚,老婆死了,还有个四岁的拖油瓶,”烛光照进她眼睛里,让她的眼神看起来像山林里狡猾的野狼,“但是妈已经同意了,你明天就得去跟他相亲。”
她说完这些,心里莫名的痛快,报复得逞一般的快感,五年前她和姜柚一起参加了考试,姜柚考上了首都医学院,她也考上了中专院校,但没有路费,白秀娟死活不让她去,说是家里已经有个大学生了,她那个中专学校没必要读,再说家里也没有钱。这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即使一年四季都在土里刨食,粮食也永远都不够吃。
姜安没有上学的路费,姜柚却拿着钱飞出了这座大山,她一直不甘,凭什么,同样是女儿,凭什么姜柚可以她就不行,姜柚可以去读大学,她就得在家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做农民?
姜安已经二十岁了,她们这个地方这个年龄的女人早就当妈了,姜安拖着迟迟不肯嫁人,她不愿也不肯将自己一辈子葬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而现在,飞出去的土鸡又飞回来了,还要嫁给一个带着拖油瓶的老男人。姜安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姜柚从姜安的话里听出了兴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门被白秀娟从外面推开,她是来找姜柚说这个事的。
“....人家是城里人,只是在这里当兵,等你们结婚了,他转业回去,也能把你的工作安排到城里去。”白秀娟苦口婆心地劝姜柚。
姜柚垂眸,不太想看白秀娟的表情。她妈嘴上口口声声是为了她好,其实脸上的功利已经出卖了她。姜柚上大学的这几年,几乎每半年她就能收到家书,家书内容千篇一律,都是哭诉家里已经吃不上饭,让她寄钱回家。读书的这几年,她的津贴基本都寄回家了,所以才会没有回家的路费。
而白秀娟之所以不愿意让她回来,也是想让姜柚在大城市扎根,他们一家人能吃到红利,所以这会儿,她才会苦口婆心地劝姜柚去跟那个三十岁的二婚男人相亲,有机会能回到城市工作。
姜柚可以省吃俭用把钱寄回家,她感谢父母养育了她,所以宁愿自己吃苦也不忍看到家人挨饿,可她无法容忍家人这么算计她,好像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的工具。
姜柚突然一笑,打断了白秀娟的喋喋不休,“好了妈,明天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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