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第五十八章
从县衙走回县令府的那条路上种满了银杏树。
银杏叶落了一地，秋日阳光轻轻照在叶子上。
杨容姬踩着叶子走往县衙。
夏侯湛与潘安在下棋，两人脸上都是放松的神情，隔得远，不能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杨容姬看了一会儿，转身而去。
昨日与漪儿闲谈，她们坐在院子里，看红霞染遍半边天。
漪儿提到了宋袆。
宋袆与夏侯湛走的很近，她一见到夏侯湛就会笑，她为夏侯湛缝了衣物，夏侯湛接受了。
七夕之夜，她瞧见夏侯湛牵住了宋袆的手。
杨容姬也看过，夏侯湛与宋袆一同来府，两人一起逗弄兔子。
潘安却道，夏侯湛原是最讨厌此物。
往事一勾连，细节层层叠叠，不出意外，杨容姬得出结论。
她已清楚明了宋袆的心意，夏侯湛，她需考量一二。
漪儿道：“宋袆姑娘的心意明眼人都看的出，夏侯公子从前素来冷面冷心，照目前来看，他似乎也对宋袆上了心，可是女郎，虽有两情相悦，还需彼此理念相合，宋袆期盼一心人，可两人地位天上地下，歌姬如何能为妻？夏侯公子又该如何选择？”
杨容姬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她见过地位不对等的两人恩爱不已，亦见过因此彼此隔阂，最终离散。
若是观念相合，较为容易，若是观念不同……
既已知宋袆心意，那还需知夏侯湛如何作想。
从前在洛阳，绿珠默默帮助杨容姬，助她脱困，助她姻缘。
如今在河阳，杨容姬默默助宋袆。
夕阳将落的时候，她望见夏侯湛从县衙走回私塾。
她提步跟上。
夏侯湛发觉了脚步声，他停在河边，水面有落叶，转身，平静问道：“容姬跟着我是为何事？”
杨容姬微笑：“是为宋袆。”
提到宋袆，夏侯湛微微咧了唇角：“宋袆？”
杨容姬慢道：“郎君肯定知晓宋袆绣了钱袋，绣了腰带，这其中的心意已是明显，而我见郎君腰间系着宋袆所绣腰带，悬着她所缝钱袋，我是否可以问一句……”
杨容姬停下，看了眼他的神色，复又缓缓道：“郎君可有心意？”
夏侯湛轻笑：“我既已受了腰带，受了钱袋，容姬觉得，我是否有心？”
“那便是两情相悦？”
“如卿所想。”
杨容姬笑道：“我信你，可我也明白一个道理。”
夏侯湛好奇，等着她往下说。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夏侯湛又笑了：“容姬，士之耽兮，有时亦不可脱也。”
杨容姬正色道：“郎君可想过以后？”
“想过。”
“宋袆平生所愿，当属一生一世一心人。”
“夏侯受安仁影响，亦是……一生一世一心人。”
杨容姬接着道：“歌姬可为妻？”
“歌姬不可为世家之妻，只可为妾。夏侯便不娶妻，一妾已足以。”
杨容姬弯弯唇角，道：“那我便放心了。”
她转身欲走，夏侯湛却叫住她：“若是求亲，容姬可知有哪些礼节？”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期初期。是娶妻之礼。”
“那便以容姬为她阿姊，明年，卿且待之。”
“好。”
杨容姬离开，脚步轻快。
夏侯湛在后面大声道：“请容姬为我保守秘密。”
宋袆为歌姬，其实内心深处始终自卑，她对夏侯湛的心意，明眼人稍微留意便能知晓，但她却未曾对人吐露分毫，就连杨容姬也不曾告知。
但她亦有勇气，虽未告知他人，却并不藏匿自己心意。
杨容姬曾见她望着夏侯湛背影发呆，那时她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有那么一刻，她期盼嫁给眼前人。
她愿意相信，情感可以跨越地位。
此时她抱着灰灰，坐在县令府的院子里，偶有银杏飘落过来，她会擡头看。
杨容姬从屋内走出，端给她点心。
宋袆道：“师傅前些日子病了，我远在河阳，却不能回去看一看。”
“绿珠病了？”
宋袆点头：“不过前段时间寄了信来，已经好多了。”
杨容姬问：“宋袆想回洛阳吗？”
宋袆并未立刻回答，思索片刻方道：“我如今很喜欢河阳，倘若让我回洛阳，从此没有机会来河阳，我会不舍得离开，可像如今这般，昔日为难我的权贵如今调离了洛阳，我在河阳，又有些想念洛阳。”
杨容姬笑道：“那等年关将近，我们一同回洛阳。”
“好。”
杨容姬坐在秋千上晃荡，漪儿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信笺，兴奋道：“女郎，夫人来信了。”
杨容姬站起，急忙跑过去。
看完后，她眉眼弯弯。
“母亲说，过几日她便与父亲一同来看我，小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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