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
兔子此后住在了杨府，起初它在木箱里，后来杨容姬将它放在院子里，再后来她觉得兔子还是应该回到山林之中，和潘安一起放了回去，可第二日，它又出现在了家门口，于是府中众人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灰色的兔子。
灰灰。
隔壁邻居家大狗生了小狗，时常跑进来找灰灰玩，灰灰在前面跳，小狗也跟在它身后蹦蹦跳跳，怕也是以为自己是只兔子。
潘安有时在书房看公文累了，会推开窗子看它们玩闹，银杏叶子飘进来的时候，小狗更兴奋了。
天气转凉，银杏金黄的时候，潘安又能穿上杨容姬制的衣衫。他穿着这套衣裳昂首走进县衙，张柳和与欧阳旭一眼就认出来了了，相互对视一眼，憋了笑，这套衣裳，总算能在合适的季节穿上，他们也不在担心潘安会被热出病来。潘安对这件衣服很是爱惜，写字时特意在桌上铺了一层帕子，怕磨损了衣袖。
田里的麦田金黄，农户们忙着收割，各处的果子也都熟了，这是个金黄的季节。
杨容姬坐在院子里看书，躺在竹椅上，潘安从县衙回来时便看到她惬意的模样，于是坐在她身边，竹椅晃了一晃，她阖上书，跳下来，潘安笑着看她一眼，顺势将腿也放上去，双手枕在脑后，身子挪到中央。
杨容姬无语的看着他，潘安轻笑，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
隔壁的银杏树叶随风飘进来，落了一些在潘安身上，杨容姬拾起一片，道：“入秋了。”
潘安颔首：“是呀，入秋了。今日我去带了羊肉回来，让厨娘炖些汤喝。”
入夜落了秋雨，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晚风有凉意。
两人缩在床上，一人手里一本书。杨容姬在看游记故事，潘安在看前人诗集。
杨容姬在床上坐久了略觉不适，便掉了个儿，趴在床上，下巴下塞着软枕。腿翘起，在空中悠悠的晃。
潘安正看的入迷，见眼边有东西晃来晃去，伸手，握住。
手下肌肤滑滑腻腻，潘安不自觉揉了揉。
杨容姬怕痒，轻轻踢了踢。
潘安用了些力气，将她脚腕捏在一起，不痛，却难以挣脱。
杨容姬回头，轻飘飘瞪他一眼，潘安反而来了兴致，继续握着她的脚腕。杨容姬见挣脱不开，便不再搭理他，自己看书，她亦是看的入迷。
潘安看完了手中的诗集，杨容姬依旧沉迷于她的志怪，表情严肃认真，眉头微微簇起，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潘安弯了弯唇角，学她，趴在她身边，转头看她：“容……”
话还未说完，杨容姬捂住他的嘴，将他的头转了过去。
潘安挑眉，这是嫌他烦？
无声的笑笑，他不再说话，亦是认真的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手下的书籍。
前面未曾看过，故而不知故事前因后果，潘安看着拧了眉，斟酌了良久，他还是问道：“为何这个人要一头撞死，前面不是还在笑嘻嘻的喝酒吃肉么？”
杨容姬默了片刻，翻回前几页看了看，道：“可能喝酒吃肉的与这个一头撞死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选择闭嘴，不再说话。
夜深了，胳膊在外面有些冷，潘安将杨容姬搂进怀里，对她道：“再不睡，明日可起不来了。”
杨容姬听话的放下书，缩进他怀里。
潘安直起身子，吹灭了蜡烛，随后躺进被子里。
杨容姬将脸在他怀里蹭了蹭，潘安轻轻拍她的头：“你是小猫吗？”
杨容姬拉起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潘安将手放在她耳边，俯身，咬了她的唇。
杨容姬推他，他没有离开，轻轻舔了舔，轻吮。
这是个会上瘾的动作，良久良久，潘安才松开，手指摸了摸她的唇，唇上泛着光泽，他满意了，将她的头按回怀里。
“好了，睡觉吧。”
第二日，潘安先去了县衙，有些孩童要帮着收割庄稼，私塾便放了几日假。
杨容姬正准备出门找宋袆时，漪儿从外面回来，她放下手里的竹篮，对杨容姬道：“还记得那个整日坐在树下等夫君的老妪吗？”
杨容姬点头，她听潘安说过，亦亲眼见过，婆婆还曾递给她浆果。
“好几日人们都没见到她，有人去她屋里看了看，她快要不行了。”
杨容姬慢了动作，有些恍惚。
漪儿又道：“她身边并无亲人，故而她的邻里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容姬平静道：“我们去看一看罢。”
漪儿点头，顺手替杨容姬披了件衣裳。
婆婆住的地方较远，两人过去是，围观的群众已经散了不少，有好心的妇人做了美食佳肴端过去，还从她的衣柜里翻出衣物替她换上。
杨容姬进来时，婆婆已经衣裳整洁的躺在床上，嘴上涂了胭脂，描了长眉。
依稀年少，恍若时光流转，倒回从前。
她虚弱的睁开双眼，见是杨容姬，伸出手。
杨容姬急忙走到跟前，握住她的手。
她笑了笑，道：“姑娘，我见过你，我还递给你野浆果。”
杨容姬轻声道：“是呀，我也认得婆婆。”
婆婆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这便要走了，姑娘看我的发髻是否齐整，我的妆容是否得体？”
杨容姬柔声道：“一切都刚刚好。”
她拍了拍杨容姬的手背，指了指桌边。
那里有一个瓷瓶，里面是已经枯萎的花朵，已经看不出究竟是何花。
杨容姬摘下一朵，婆婆指了指自己的发髻，杨容姬簪在她鬓边。
她看杨容姬一眼，慢慢道：“我不能再等了。”
杨容姬轻轻回道：“婆婆不用等了，他会来接你。”
婆婆轻笑：“那我还是等到了他。”
“是呀。”
枯花从发髻滑落的时候，她便闭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没了声息，杨容姬放下她的手，对漪儿道：“去安排一下吧，钱不用担忧。”
“是。”
枯坐在树下的婆婆也有一日会离开，那日她去找潘安画人像，怕是已经心有所感。
杨容姬还记得她层坐在树下的身影，春日见过，夏日见过，冬日，再不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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