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阁前,那位被指派给她的朝中礼官都能对相府的礼数周全啧啧称赞,从季暄的父亲季铖辅佐君王打江山开始,一直讲到季暄继承父亲衣钵继续辅政,这位礼官对季氏门风有多推崇,对她在大婚之日的礼数要求就有多高。
虽则如今刚过了大婚,可……她这样将门散养长大的女儿,生活中处处都是不修边幅的粗放,这也一下子改不过来啊。
礼官教得了一时,教不了她一世啊。
昨晚新婚之夜,她喝了几口酒醉意上头倒在床上,都没等到他回来就自己睡了……实在说不过去,至少跟他道个歉吧?
而且今天的早点,还没跟他说过谢谢。
他……自己也还没吃早饭呢。
新婚夫妇,就算是御赐的政治婚姻,次日一起用个早膳,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景纾茵掰着手指头,犹豫着没有进门,踟蹰再三,终于伸手打算叩门。
手伸到一半快要碰上门,政厅的金丝楠木门从内打开,景纾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脚往后踩落了石阶,重心不稳后仰,被季暄一把握住手腕,拢住腰,几乎是要拉入他怀中。
“没事吧?”季暄顿了顿,矜持但又不舍地松开她,“是我不好,方才开门没注意到你。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景纾茵站定,霎时被他身上的浅浅墨香包裹,本来有点小紧张,但他扶了她一把又立时撤手,礼貌地像是陌生人,她心里一沉,“那个……你吃过了么?”
“嗯?”季暄微微一滞,“还没。你用过了么?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尽管跟管家说。”
她移开目光,瞥向不远处膳厅方向,不动声色地邀请,“我也没用膳……不如同去?膳厅应当摆得差不多了。”
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擡眼望向他,“不打扰你吧?”
季暄轻笑,“不打扰,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不打扰。”
“嗯——”这话像是邀请,又好像带了些宠溺,她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她跟在他旁边,隔着一丈不远不近地一起沿着石板路走,她几乎是贴着石板边沿踩在板缝上,不太好意思与他走得太近。
政治联姻要有政治联姻的样子,她对自己说。
然后走着走着,还没到膳厅吃上早点,就倒在了季暄怀里。
“抱歉。”她有些尴尬,一早上什么也没干,净在他面前摔跤了。想她堂堂景将军之女,虽没到凶名在外的程度,好歹也是军营沙场滚过的,居然成婚后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传出去谁信?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像是故作柔弱、老土得掉渣的矫情手段。
“是石板路略窄了些。”季暄把她扶好,但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不少,“走中间些,便不容易踩到石板边缘的青苔了。”
为了防止她再摔倒,他伸手绕到她身后,半拢半托地扶着她另一边的臂弯,以保护的姿势将她纳入他羽翼下,呼吸之间尽是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她提着裙摆上台阶时,他都帮她托了一把。
就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不久,需要人照顾扶步的小婴孩。
但这种感觉似乎也不赖。
“谢谢。”景纾茵看着他。
她的语气客套中透着小心疏离,季暄垂眸,不让眼底情愫流露太多,把粥推到她面前,“用膳吧。”
季暄用膳动作不急不缓,进膳拿筷透着处处经年的优雅,景纾茵想起大哥吨吨干饭的吃相,突然就给他捏了一把汗。
希望菱姐姐别被大哥粗暴的吃相吓到。
她拿着筷子,夹了两筷子便放下了,矜持地扮演一个合格的主母,照着季暄用膳的模样,心想着从前哐哐干饭的习惯要改起来还是有点难度。
“怎么了,今天的早膳不合胃口么?”季暄放下净手的湿帕。
“额……没有,”景纾茵有些犹豫,“我只是……那个……”
“嗯?”
“唉……”景纾茵咬到了舌头一般,破罐子破摔,“算了,我就是、就是想按照常礼官说的那套,做一个看起来正常点,礼数周全的夫人嘛。”
“就……为了这个?”季暄弯眉一笑,手放在唇边咳了一声,“连早膳都不多吃几口吗?”
景纾茵撇了撇嘴,“这……吃太多会显得很……”
“不会。”
“你不需要管礼官体制的那些,在府里,你可以按照你舒服的方式,随意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没有人敢说什么,我也不会。”季暄道。
景纾茵咬着筷子,擡眸看向他,“可你……不看重这些么?我这样,会不会很失礼?”
“礼是由内而外的尊敬,既是自身修养的外化,也是出于本心的指引。若是为了所谓礼数而多加束缚,违背心意去行事,这才是失了礼的本意。”季暄把方才她瞧了好几眼,却因为隔得远她没好意思伸筷子的糖糕摆到她面前,“要不要再吃点?”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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