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暮舟并未进院子,只是掏出躺椅躺在门口,脸上盖着斗笠,仅此而已。
有了如今杀力,刘暮舟总算是理解以前所见的孤身灭一山门的事情。
人有钱了会飘飘然,有了移山填海之力后,只会飘得更高。到了这个时候,杀生好像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因为举手投足就能灭一城,甚至是灭一国。
不知怎的,刘暮舟突然想到了早晨与江禾说话时提起的邪修二字。人是要有足够的积累才能端得住自己这碗水的,靠自己一分一毫挣来的人,不会太晃。而那些个不把人当人的,往往大多都是走了捷径的。
一念至此,刘暮舟有些庆幸自己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头。
但念头一转,他又想到,若瀛洲没有学宫玄洲没有道宫,那这两洲之地的弱者与凡人,还能有活路吗?
要破此局,唯有悬剑天幕啊!
就像国家律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该做之事若是做了会有什么代价。
得让高高在上的神仙老爷们也怕流放,也怕杀头啊!
此时院中,独孤八宝取出个小火炉开始煮茶,其实他哪儿会这些,原来都是胡茄煮茶的,他独孤八宝也就会把茶叶放入沸水之中。
反观胡茄,就坐在屋檐下,面色越发的凝重。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说了第一句话:“他打算就这么一直等着,等三日?”
独孤八宝摇头道:“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但他说了三日就不会是三日半。我也奇怪,为何黄泉剑宗到现在还没人来?那可是左前车的唯一子嗣了。”
结果胡茄冷不丁一声:“炼气士岁数大了,要留后虽然难了些,但也不是做不到。或许左前车是觉得,死了个孙子,可以再生个儿子吧。”
这话逗得独孤八宝一乐,“倒是。”
可在刘暮舟心中,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一开始刘暮舟是不觉得黄泉剑宗会为了胡茄而大打出手,没想到左午还是来了,还真就那般其势汹汹。直到问出他想要的,是姜家的祖传神弓之后,刘暮舟才算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来。
不过影响不大,来了有来了的路走,不来有不来的路走。
只不过,若那痛失孙儿的宗主不来,那就说明这黄泉剑宗,不好对付啊!
其实若人来了,反倒好办,不过一个杀字。他黄泉剑宗只要再不为非作歹,也有本事不被红尘剑宗吞并,那刘暮舟不会再多管的。
要说左午在这今古洞天所作所为瞒得过世人,刘暮舟信。可要说瞒得过他爷爷,刘暮舟万万不信。
想到此处,刘暮舟突然间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若那弓在自己身上的消息被黄泉剑宗的宗主知道了,那左午还能来吗?若是不知道,那让自己沾这一身骚便只是计划中的一环而已,这是有人筹划要吞掉黄泉剑宗啊?
这么想的,可不止刘暮舟。
黄泉剑宗骷髅峰上,刚刚送走贵客的宗主一回大殿,面色立刻变得阴沉。
说是老宗主,实际上左前车看起来也就四十岁上下。
左前车拐了个弯后,心念一动,便入了一处暗室。
漆黑屋里传来一道声音:“是有人告诉少爷,被姜笠带走的神弓如今就在那刘姓男子手中,所以少爷才会带着贾供奉前去。”
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左前车是何表情,唯独听得见声音而已:“杀人者,究竟是谁?”
有另外一人答复:“瀛洲刘暮舟,盖尘亲传弟子。”
左前车闻言,冷笑一声:“贺淼来得可真是时候,当年便趁势咬掉我一块儿肉,现在还想趁火打劫?一样的当,我不会上第二次了!”
顿了顿,左前车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都知道杀子仇人一路到了此地,却在隐忍,又借机传信我孙儿使我孙儿命丧!他以为我左前车会压不住怒火去为孙儿报仇,而后趁着楼外楼施压、红尘剑宗围攻我之时置我于死地?好算计,好算计啊!”
沉默片刻后,左前车猛地一拍桌子,而后沉声道:“青崖山、镇野楼、楼外楼,三处地方哪个都不好得罪。”
有人问道:“那小公子的仇就不报了吗?”
左前车闻言,冷哼一声:“杀人者要死,居心叵测的设计者,更要死!但,不能上了贺淼的恶当!”
话锋一转,左前车淡然一笑,而后言道:“但我不会与他贺淼一样无动于衷!喜欢行侠仗义替人出头是吧?不久后便让你见识见识人心险恶!”
最后一句,左前车说道:“先前让那道宫弟子尝过的苦头,也给这位楼外楼弟子尝一尝吧。”
与此同时,贺淼下了骷髅山,上了一艘云舟,船上早有一位带着青铜面具的女子等候。
见贺淼前来,女子抱拳道:“宗主。”
贺淼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道:“想办法将左午被楼外楼亲传所斩的消息传给红尘剑宗,另外,赤焰王朝那边的人没动静吗?”
女子闻言,沉声道:“赤焰王朝只答复了一句碧游公主已死,至于红尘剑宗,将他们牵扯进来作甚?我们想法子吃掉这黄泉剑宗,不好吗?”
贺淼闻言,摇头一笑:“你这丫头,杀人手段是不错的,就是想法太直。吞了黄泉剑宗固然好,但如今他们多了一位金丹剑修,也不是那么好吞的。”
说着,贺淼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从我草创玉华宗至此,受那家伙控制已久,他想杀刘暮舟,那就让他自己来杀,我要借此机会脱身!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想替他人卖命的,我也要争个自由身!”
话锋一转,“那杜湘儿也好蓝葵也罢,从来就自利到了骨子里,我就不信她会心甘情愿为那人卖命!”
边上女子微微皱眉:“可是……那人藏头露尾数百年了,他怎么会愿意亲自出手?”
贺淼微笑道:“我死了,杜湘儿死了,他的布局全都落空,而那刘暮舟离死只差一步,我想,他会出手的。另外,那个道士是不是还在稚子原上?”
女子点头道:“在的,但被左前车恶心一番后,如今心魔极重,修了个生冢将自己关在里面,大半年没出来了。”
贺淼闻言,微微一笑后,轻声道:“我要是不把你藏起来,以你天赋,未必会比那个钟离沁差多少,也会是名震天下的天之骄女,毕竟你比她也不过大个十来岁而已。这些年,你可曾怨恨过我?”
黄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摇了摇头:“山人被害之后,我娘为保刚出生的我,拼尽一身修为将我冰封,父亲将其一身修为灌顶于我,让我以婴儿模样得以存活。可阵法有异,我提前十年出世流落人间,若非师叔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我,恐怕我早就死了。如今我要做的,除了找到害了山人与我爹娘的仇人,便是帮师叔成就大业。”
贺淼点了点头:“多年来一直让你戴着面具,你马上就可以摘掉面具了。”
说着,他取出一枚丹药:“传信之后去找那个道士,见他之前将丹药服下,摘
女子想都没想便接过丹药,而后点头道:“遵命。”
片刻之后,黄衣女子消失在了天幕,而渡船之上,多了一道中年身影。
贺淼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为了一个刘暮舟,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中年道士微微一笑:“或许为的不是他,而是他所代表的东西。杜湘儿也好,还有你并不知道的,但早在两年前就入今古洞天布局的一些人也罢,其实都没打算真的让刘暮舟死,他们只是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唯一想刘暮舟死的人,恐怕,只有我。”
贺淼皱眉道:“我杀子之仇且能隐忍,你与他有什么仇怨?”
道士摇头道:“说来话长,其中一个我与他仇怨颇深,至于真正的我,倒是他恨我更多些。”
贺淼皱眉道:“到底有多少人在其中布局?”
中年道士拍了拍围栏,淡然道:“下场的你能数清,无非六七家而已,没下场的,恐怕掰手指头是数不清的。”
贺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何德何能啊?”
中年道士叹道:“其实与他本人关系不大,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好了,我这人平常不许诺,但只要许了就一定会做到。我帮你脱离掌控,将来无论这方天地是哪方做主,你都不受影响。”
贺淼深吸一口气:“希望如此吧,都想做渔翁,到底谁人是鹬哪个是蚌啊?”
……
天色近黄昏,晚霞印在躺椅红衣之上,可满城人言,尽在刘暮舟耳中。
“第二日了!黄泉剑宗的神仙老爷至今尚未出面,难道真的是怕了?”
“多少年来,难道真的有人能出面帮我们?”
“原来神仙,也会怕死,也会认怂?”
“那我们……可以不用担惊受怕,可以不认命了?”
“唉,那位大侠早晚会离开的,可我们的老天爷一直都在啊!死了个左午,还会来左晚左晨的。听说就算是外界,还不是这样,世道就是这样,没法子的。”
“那位公子如今在咱们舟子城,可他又能在这里多久?就算他真的将那黄泉剑宗连根拔起,自己当我们的老天爷,我们的将来,一样是个未知数啊!”
斗笠之下,刘暮舟双目紧闭。
他没有刻意去听大家的声音,但这些声音就是灌入了耳中,然后如一道道巨石坠入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可……世上岂有万全策?
眼瞅着一夜便过去了,第三日清晨,天蒙蒙亮而已,刘暮舟突然起身,而后面向天幕,微笑道:“三日之期,到了!左宗主不出来治我的罪,想必是也觉得左午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吧?既然如此,晚辈多谢左宗主深明大义,我这就继续游历了。”
院子里边儿,独孤八宝无奈摇头:“这家伙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伤势已经尽数痊愈的胡茄走出屋子,苦笑道:“有盖尘一剑在手,别说小小今古洞天,整座天下他都能横着走。”
而刘暮舟收起躺椅之后,便往向院中,而后笑盈盈问道:“二位,是同行呢,还是各走各的?”
独孤八宝望向胡茄,后者沉默片刻之后,呢喃道:“这趟回去,我此生怕是不会在来昆吾洲了,那就……同行吧。”
刘暮舟闻言,一招手,收起藏在虚武之中收集武运的瓶子,而后笑道:“那就同行吧,听说璃月城月如琉璃,二位其实可以去赏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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