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文所说的那些细节,单独拎出来看,或许并不足以推翻之前的判断,因为古瓷本就千变万化,偶有特例也属正常。
但当这些疑点被一一指出,并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时,其说服力就大大增强了。
尤其是,这东西现在碎了!
完整的时候,人们往往会被其整体的器型、釉色所吸引,容易忽略一些细枝末节。
可一旦碎裂,那些断口、胎质、釉层厚度、内部结构,反而更容易暴露出来。
李教授拿着那块残片,眉头紧锁,对着灯光左看右看,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周先文:
“这……釉面光泽,确实……和我印象中的几件馆藏宋汝真品相比,少了几分沉静,开片……你说得也有道理,有些地方,是过于刻意了些……”
张研究员也捡起一块碎片,仔细观察着断茬处的胎釉结合情况,喃喃道:
“胎质虽细,但似乎……坚致有余,疏松不足。宋汝的胎,香灰胎,有一种独特的‘润’感,这件……确实偏硬了一些。”
那位之前坚持是“元仿汝”的陶研究员,此刻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果结合你说的这些特征,再判断是元仿,似乎也有些证据不足。明代中期……景德镇的仿古瓷技术已经相当成熟,确实有能力仿出如此水准的汝釉器。”
贺老在一旁听着,嘴巴张了张,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几分惊奇和赞赏的目光打量着周先文,心里嘀咕:
“这小子,可以啊!关键时刻,真敢下手,也真有两把刷子!这一百万……砸得值!”
当然,他心里想的“值”,是指周先文这一砸,把自己的名声给砸响了。
至于节目组怎么想,那就不在他操心的范围了。
场上的气氛,在周先文有理有据的分析下,渐渐从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转为了沉思和审视。
虽然还没有人明确表示完全信服,但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周先文说的是真的,那这件“汝窑三足樽”,就是一件彻头彻尾的高仿赝品,尽管它也是一件“老仿”,有几百年历史,但和真正的宋汝相比,价值天差地别。
而周先文,这个全场最年轻的专家,竟然在所有人都没看透的情况下,一语道破天机,还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将真相“砸”在了众人面前。
这份眼力,这份魄力,这份担当……
一时间,众人看向周先文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周先文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仿佛那一地的碎瓷片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而只是普通的瓦砾。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演播厅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摄像机依旧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导播室里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主持人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密,他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看周先文那副笃定的样子,又看看那些依旧在低头研究碎片、神色变幻不定的专家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约莫四十分钟后,演播厅侧门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色连衣裙、戴着细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正指挥着两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推着一个小推车,推车上放着几件用防震泡沫包裹的精密仪器,另外还有一只沉甸甸的黑色密码箱。
女孩额前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显得有些行色匆匆,但眼神却清亮有神。
正是钱多多。
“先文哥,”钱多多看到周先文,快步走了过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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