廮陶城外旷野之中,似是方才经历过惨烈的战火一般,附近遍布黑灰,周遭更是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不久之前,一群衙役打扮的人匆忙赶到此处,正在手中工具清理掩埋着这惨不忍睹的现场。尽管对于这份外之事多有怨言,可他们却丝毫不敢怠慢,毕竟他们既非有品秩在身的官员,甚至就连吏员也算不上,而是受县中官吏征调的民夫而已,除了少的可怜的薪水,也就只剩下了不必再交更赋这一点好处。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如此而已。为了养家糊口,他们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收了些香火钱,份额不定,除了他们自己也多半没有人能清楚了解,基本全凭个人本事和良心。
突然,有人注意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自廮陶城的方向驶来,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人群,几乎每个人都紧锣密鼓的忙碌了起来。
毕竟饰有云纹皂盖的马车,放眼整个廮陶县境内恐怕也就仅此一辆而已。
行到这群衙役附近,马车缓缓停下,门帘被人揭开,其中赫然正是廮陶令孙修。一众衙役急忙将头低下,不敢与其对视,领头的贼曹则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步快跑凑到近前,满脸堆笑。
只是,他刚才靠近,就听到马车之中传来一声低叹,语气当中明显带着几分慌乱:“这怎么可能!”
而声音来源,毫无疑问正是车厢当中那位素来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县令孙修。
共事数年,贼曹还是第一次遇到此人失态的情况。
毕竟,钜鹿孙氏可是郡中右姓,即便放眼整个冀州也算得上是名门。尤其是此前那场席卷天下的黄巾之乱当中,郡中诸县豪强受戮,孙氏却几乎丝毫未损,使得其在钜鹿郡中的地位更显超然。
而孙修此人更是出自孙氏嫡脉,虽然平日里看似不显山不漏水,可唯有官府有权有势之人方才知晓此人手腕和能量。
孤身一人前来赴任,可却逼得长蛟焦亢龟缩,青狼邴云成了他麾下忠诚走狗,如今就连原本不可一世的黑虎蹇良都是死在了他的谋划之中,还不等人来报案,便下达调令让人前来处理现场。
可以说,不过短短两年光景,廮陶城就已经事实上成了他的一言堂。即便唯一不服的县尉熊烈,也因为官大一级而被他吃的死死的,也就唯有嘴上还在逞强,勉强占些便宜,却也只限于私下里。
如此想着,贼曹更是丝毫不敢怠慢,快步趋到马车前,恭敬揖礼:“县令。”
孙修手握象征县令身份的铜印,眼中却满是疑惑的神色,对他的行礼没有做丝毫理会,口中喃喃自语不停,随后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起来,手中铜印绽光,随后空中浮现出一道光带,指向衙役处理填埋的燃烧废墟之中。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其他迹象。
见此,孙修眉头更是紧皱,自马车之中下地,随后沿着光带指引来到一处刚刚掩埋的土包附近,两指在空中一勾,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物件当即破土而出,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皱眉有些不悦的擦去其上所沾染的黑灰,其中果不其然正是那枚再熟悉不过的玉坠,孙修环视四周,眉头郁结难解,心中更是震惊不已。
他原以为,杨方是凭借自己所给出的这枚玉坠方才能够成功反杀那黑虎蹇良,这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觉得依靠此人将最后未曾驯服的那条长蛟解决也亦非不可。
可事实却是再度出乎了他的意料,杨方反杀黑虎蹇良不假,却根本未曾动用自己所给的玉坠,甚至还早有怀疑自己的想法,将这枚能够保命的玉坠丢入了烈火之中,断绝了他追寻踪迹的可能。
“冥顽不灵,不能为我所用,那便别怪我无情了!”
孙修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的神色,看了一眼一旁毕恭毕敬等待的贼曹,冷声道:
“蹇良等人守法奉公,却被人无辜杀害,当真是目无王法。你立刻着手进行勘验告劾,明日之前务必将缉令传送郡中,切勿让罪魁祸首逃脱法外。”
贼曹闻言,目光不动声色的望向天边已经开始斜坠的太阳,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抗拒之意,而是恭敬道:
“属下得令!”
……
几乎同一时间,钜鹿任县,一艘小舟沿着奔涌的漳水迅速行驶,脱离了原本熟悉的环境,逐渐驶近一处弯月形的小湖。波光粼粼的湖面周围,基本都是翠绿青葱的蒹葭荻芦,不时有水鸟展翅掠过水面,一派祥和的自然景象。唯有地势较高的一角飘出不少炊烟,显出此地有人居住。
而等靠的更近,船上几人方才看清,炊烟之下是一处明显新建成的坞堡,砖石紧密,瓦舍严整,周遭则是分布着成片的稻田。
眼前如画一般优美的景象让船头瞩目凝望的少女眉眼间的担忧之色缓解不少,却还是抱紧了身旁少年的一条臂膀,用新奇间或些许担忧的语气道:
“九郎,这里就是我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吗?”
少年看了看手中略显简陋的地图,确认能够和眼前的景象完全对上以后,方才点点头道:“嗯,应该就是这里了。”
听到这话,船舱之中又走出了一个正值桃李年华的美貌女子,从她郁结的眉眼以及发白的脸色来看,似乎是因为晕船而相当难受。
不过,当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却也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意,似乎对此也是相当中意。
一男两女,无论身姿还是样貌都相当出众,只是不知为何,这三人脸上却都齐刷刷的带着一颗惹眼的大痦子,着实破坏了这份美感。
……
星移斗转,时间匆匆,时日已是仲夏时节。
波光粼粼的湖水之畔,一名身形挺拔的少年头戴蓑笠,手持一杆竹制的鱼竿端坐在木台之上进行着垂钓。
在他的附近,同样有不少人手持鱼竿进行着垂钓。
只是和其他人相比,少年实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每一只从他身旁经过的蝇虫,都被被他随手折下一节苇叶击落,随后落入水中不断挣扎,但却根本无法再次飞起,因为它们的翅膀已然被从根部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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