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啊，还得从福地的老规矩说起。”桃山齐指尖摩挲着酒盏边缘，烛火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明明灭灭，
“自打先祖化出这片福地，族中便定下铁律：唯有被选中的守界人能出入福地，其余族人终身不得踏足外界。
选中者需去传承之地开悟仙窍，往后便要独自担起维系结界的重任，老朽便是三十年前接过这担子的。”
他顿了顿，喉结在苍老的脖颈间滚动：“二十年前的暮春，老朽刚修补完西麓的结界裂隙，归途中撞见件怪事。
那天边的晚霞红得像血，一辆乌木马车停在青石道上，车帘掀开时，下来个身披缟素的女子。
她怀里抱着个襁褓，我原以为是歇脚喂奶，谁知她竟把孩子轻轻放在路旁野蔷薇丛里，转身上车就走了。”
说到此处，老人枯瘦的手掌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马车扬起的尘土都散了，那孩子的哭声才断断续续传来，跟小猫崽似的，听得人心头发揪。
我本想径直回村，可走出去百丈远，那哭声还在身后追着你说怪不怪？
等老朽折回去把孩子抱起来，她倒立刻不哭了，还咧着没牙的嘴冲我笑，那小模样哟……”
桃山齐的声音忽然发颤，他抬手抹了把眼睛，继续道：“族里起初有些非议，说不该捡个人类娃娃。
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会摇摇晃晃喊“阿公”，会把野花插在我狐耳上……谁还舍得说重话？
我琢磨着她该有个姓氏，便从族谱里挑了个“乔”字，盼她能像乔松般坚韧，给她取名灵萱，愿她心思如萱草般纯粹。”
烛芯“啪”地爆响，乔灵萱的泪珠终于砸在碗沿，溅起细碎的水花。
桃夭夭像阵风似的绕到她身后，用绣着桃花的帕子替她拭泪，指尖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暖意：
“傻妹妹，哭什么呀？在这福地之中，谁把你当外人了？那个狠心丢下你的人，才不值得你流泪！”
了白望着眼前这幕，心中颇为感慨。
世人总说妖邪嗜血，可眼前这狐族老者，却比许多满口仁义的修士更懂慈悲。
他端起酒盏深深一揖：“村长胸襟宽广，晚辈自愧弗如。”
“白公子不也救了夭儿？”桃山齐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人族有伪君子，兽族也有恶徒，岂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了白望着窗外浮动的流萤，忽然长叹道：“若有一日，人族与兽族能同沐日光，不必再藏于这福地之中……”
“会有那一天的！”桃山齐的笑声震得屋梁上的草屑簌簌落下，他忽然眯起眼打量着了白，
“说起来，还未请教白公子仙乡何处？”
“实不相瞒，晚辈乃中州青冥宗弟子。”了白话音刚落，桃山齐手中的酒盏“当啷”一声掉在桌上，桃夭夭更是惊得狐耳都竖了起来。
中州八大仙门号称天庭喉舌，而青冥宗位列首座，千年来以振兴人族为己任，与兽族素有不共戴天之仇。
“青冥宗……”桃夭夭喃喃重复着，目光像探照灯般在他青衫上的竹纹刺绣上游移，“难怪公子一身清正之气……”
乔灵萱猛地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眼神却从迷茫转为复杂。
她看看了白，又看看桃山齐斑白的狐耳，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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