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采石矶。
天空澄澈，万里无云。
日光倾泻而下，整座山仿若被镀上一层璀璨金辉，层层叠叠的苍翠竹林顺着山势铺陈开去。
唯独山顶呈残缺之态，灰白岩面裸露，岩层肌理清晰可见。
一座青石古亭立在其间，斑驳的苔痕顺着石缝蜿蜒生长，爬满亭身每一处凹陷。
檐角垂落的铜铃锈迹斑斑，表面凹凸不平，偶有山风掠过，只发出沉闷喑哑的嗡鸣。
亭内四方石桌纹理古朴，棋盘刻痕深邃，纵横交错的纹路里积着经年尘埃。
两侧石碗中，棋子表面坑洼不平，墨色与石青早已褪去鲜亮，泛着陈旧的灰蒙。
苏苍静身着黑灰色长袍，静坐石凳，脊背挺直如松。
他阖目垂首，面容沉静，周身气息内敛，唯有衣角在风中轻轻摆动，与周遭景致融为一体。
山风穿林而过，竹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鸟鸣，忽远忽近。
半刻钟后，石阶处传来细碎脚步声。
苏苍静缓缓睁开眼，眼尾细纹微蹙，抬手理了理衣襟，起身迈步向亭外走去，袍角扫过石凳。
柳镇澜脚步匆匆，青衫猎猎作响。
见苏苍静出迎，他立刻抱拳躬身，面上带着歉意：“苏兄，抱歉，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害你久等了！”
苏苍静抬手回礼，侧身让出半步，右手虚引道：“无妨，我也刚到不久。柳兄，里面请。”
二人并肩步入石亭，在石桌两侧相对而坐。
恰在此时，一旁石炉上的铁壶水烧至沸腾，咕嘟咕嘟地发出声响，壶嘴冒出的热气在二人之间氤氲开来。
苏苍静右手轻提铁壶，手腕翻转，动作行云流水。
滚烫的茶水注入茶杯，激起细小的水花。
他将茶杯推向柳镇澜，指尖在杯沿轻轻叩了两下：“柳兄请！”
柳镇澜微微颔首，伸手接过茶杯，却未饮，而是将茶杯置于石桌，身体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苏兄，今日约我至此，恐怕不只是为了品茶吧？”
说罢，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石桌，“哒哒”声在寂静的亭内格外清晰。
苏苍静闻言，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眉头渐渐皱起。
他低头苦笑，继而靠向椅背，双手抱胸，一声长叹自胸腔溢出：“想二十年前，也是在这座亭子里，我与柳兄商议瓜分萧家。
如今萧家不仅夺回失地，还处处压制我族，实在令人头疼。”
说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在掌心掐出几道红痕。
柳镇澜面色一沉，“啪”地一声拍案而起，石桌上的茶杯震颤，茶水溅出些许。
“苏兄这话，莫不是在怪罪与我？”他双目圆睁，语气带着几分激动，“实不相瞒，当年萧家对我族也是步步紧逼，我也是分身乏术，还望苏兄海涵！”
言罢，他抱拳深深一揖，脊背弯成满月状。
“柳老弟这是哪里的话！”苏苍静急忙起身，双手扶住柳镇澜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他拉回座位，
“我不过随口抱怨，岂会怪罪柳老弟？
快请坐！
请坐！”
柳镇澜重新坐下，神色略显愧疚：“苏大哥，我此番前来，心里其实一直不安。二十年前那事，虽说局势所迫，但总归是对不住你。”
苏苍静垂眸望着杯中缓缓舒展的茶叶，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半晌才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疲惫：
“柳老弟，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咱们还是得往前看，只是如今萧家的态势，实在棘手。”
说罢，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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