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简走后,达奚武见四下没有外人,于是上前几步,忧心忡忡的向卫铉说道:“主公决定以唐城作为我军后勤重地,唐城自然是万万不容有失的。可城内的俘虏实在是太多了一些,他们虽然都答应听从我军安排,然而大军一旦离开,末将着实担心他们聚众闹事、摧毁我军粮草。未免此事发生,末将以为不如一了百了。”
达奚武比了一个杀的手势,继续说道:“末将知道杀俘不祥,而且会引起本地人反感、厌恶,可是我们的根基在上党,且又不能在河北久留。既然如此,何不为了自身的安全、内部的稳定、能够集中兵力继续作战,倒不如杀了与我们无关的俘虏。”
卫铉也明白达奚武的顾虑,因为上党军的兵马只有三万多人,俘虏却高达两万八千多人,比他们仅仅只是少了几千人。这么多人要是出现个什么暴动,就要耗费不少力气;就算他们安分守己,每天也会消耗大量粮食,倒不如来他个一劳永逸。
“达奚将军的想法固然干脆省事,却绝对不是好办法。”襄垣郡太守慕容俨决然反对,接着说道:“如果杀俘一事传开,世人难免会觉得都督是个‘杀戮成性’、‘毫无人性’的人。今后作战之时,定会受到敌方军民全力抵抗。我们绝对不能图一时之快而坏了自家名声。”
慕容俨亦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将,他在淮水防线与南梁交战多年,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慕容太守所言极是。”陈元康拱手一礼,说道:“主公,我们与葛荣、杜洛周是兄弟之争,俘虏再怎么说也是我大魏子民,岂能以异族待之?况且战场之上各为其主,自然会拼命厮杀,既然战斗已经结束,自然不能多造杀戮了。”
“慕容太守、陈司马说得对。若城内的两万八千名俘虏是异族人,我等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毫无顾虑。但他们不是。”卫铉的野心可不只是上党行台,上党军在河北大地秋毫无犯,闯下了良好的口碑,他自然不能因为眼前利益而坏了长久之计。
“只是俘虏太多了,我军承受不了他们暴动的代价啊!”达奚武卫铉追随日久,自然知道主公志存高远、雄心勃勃,这也是大家愿意效死的根本原因;如果卫铉没有上进之志,反而会让大家离心离德,他也知道卫铉和慕容俨、陈元康的说法是对的。
“念司马和柳主簿已经处理此事了,达奚将军大可放心。对了,我们现在就去看一看俘虏,看看他们此刻的状况。”相处日久,卫铉心知达奚武不是好杀成性人,他的担忧同样有他的道理,毕竟这些俘虏实在太多了,宛若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但是杀了的话,对卫铉的声望打击不小。不仅有违卫铉的理念,也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发展,所以他令如同政wěi一般的念贤和柳师道带领文职人员对俘虏进行不断的洗脑。
使俘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喏。”达奚武闻言,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走到俘虏营。看着三五成群的俘虏都没有被捆绑,可是他们却十分守规矩,有的地方甚至发出一阵阵地哄笑,毫无俘虏紧张之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自家人一样。由此也可见念贤和柳师道做得十分到位。
见状,众人紧绷的心弦也是松了不少。
巡视一番,卫铉向闻讯赶来的念贤问道:“念司马,贼军主将何在?”
“请上来。”念贤挥了挥手,李天赐被几名士兵“请”了上来。
“罪将李天赐拜见都督。”李天赐好歹也是葛荣麾下大将,然而两军都没有堂堂正正的正决过了一仗,他们就稀里糊涂的被打败了,战死将士更是不计其数。对方的损失却是微乎其微。他们不但有负葛荣信任,并用自己的无能衬托出上党军的强大。不过他此刻倒是没有放肆,而且面对卫铉这位代表正统的战将,本能的产生了一种畏惧。
卫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与宇文洛生攻打朝廷兵马,本是死罪一件。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给你一个活命机会。”
蝼蚁尚且偷生,为人何不惜命?李天赐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连忙说道:“请都督吩咐。”
“李天赐,你是宇文洛生的副将。在俘虏丛中有一定的威望,只要你协助我军管好俘虏,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会想办法为你请功。”卫铉早已将叛军将领挑出来,并且另关一处,使他们无法接触到士兵、民夫。他此刻需要李天赐站出来,故而作出了承诺。
“罪将遵命。”李天赐虽然有所疑惑,但是世上怕死的人多终究占了多数,卫铉如今愿给自己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卫铉交待完毕,继续带队巡视。他一边策马徐行,一边向身边文武问道:“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个选择,分别是北平城、涞源城、武阳城,诸位认为我军应当攻打何处?”
卫铉明白出其不意的大胜可一不可再,若是一直依仗险计,结果不是大胜就是大败。而他的老丈人尔朱荣也是担心此事,他担心卫铉过度依赖奇谋,从而失去了一名大将应有的堂堂正正的用兵风格,故而专门从汾州派人提醒和叮嘱。
当然了,卫铉也不指望己方能够再一次出其不意的取得辉煌大用;毕竟敌方的将领也不傻,焉能再犯宇文洛生之过错?
与此同时,卫铉也不想像上回那般全面开花,到处分兵,而是准备集中兵力专攻一处。
身边文武听了卫铉的话,也默默地思索起来。身为都督府司马的陈元康率先说道:“主公提到的三城之中,全部都是战争的关键要地。唐城距离东方的北平城、西北的涞源城、东北武阳城全都不远;只不过我军和李大都督、任城王、侯将军等人尚未取得联系,现在还真没办法决定攻打哪一座城池。”
话虽如此,可是陈元康尽了一个谋士的责任,接着分析道:“要是我军选择攻打涞源城,便是与杜洛周麾下的高欢作战,救援压力更大的任城王,但是杜洛周的军队远比葛荣难打。如果与之硬碰硬,我军肯定付出难以估算损失。”
“要是救援王延年围困北平城,则是与葛荣为敌。我军解了杨刺史之围以后,再与人多势众的李大都督联合作战的话,打得相当相当轻松。至于王延年军以北、葛荣军以西的武阳城,窃以为不在我军的考虑之列。”
“哦?”卫铉勒住缰绳,目光看向陈元康:“陈司马,说说你的理由?”
“喏。”陈元康长于军略,被卫铉任命为都督府司马以后,他日以继夜的学习军事军务、努力了解和分析敌军的情报,闻言答道:“主公,据卑职所知,武阳城深入敌军腹地,且是葛荣粮道的关键节点;我军一旦攻打此城,被触动逆鳞的葛荣定然全力救援。我军便是击退了疯狂的敌军,最后也将付出惨重代价。”
抬眸看了卫铉一眼,陈元康接道:“请恕卑职说句不中听的话:此战的主角是李大都督、任城王,我军只不过是辅助他们作战的配角罢了,实在没必要强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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