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党郡离长平郡、高都郡不远，卫铉在上党练兵几天后，便南下巡查二郡，而高都郡阳阿县是他最后一站，等巡视完毕，就要返回上党主持大局了，此时他在乡间向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问道：“老丈，去年收成如何？”
“阳阿土地肥沃，去年又是顺风顺水，收获颇丰。”老人名叫樊德。他早年和几个老乡去上党收钉、锤、绳、锁、铃、锅、勺、壶、铲、镰、刀等铁货，再拿来高都郡卖，后来在丹朱岭被洗劫一空，导致生意破产，这才回老家种田。
樊德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且又听说上党行台出面清理官场，杀了很多贪官污吏，连可恶的党长刚才也被枭首示众了，因此面对身为上党行台都督的卫铉之时，他也没有太过紧张。
卫铉又问道：“家中可有余粮。”
“没有。”樊德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家有老朽夫妻、儿子儿媳、两个孙女、一个孙子，田地五十四亩，年收粟米八石四斗。按说已经很多了，然而官府先后收去六石五。家人饥饿，只好用花草、根茎、野果果腹。”
卫铉知道老百姓主食得不到充足供应已是常态，因为粮食都被官员、将领以各种名义收走了。如果是正常收税的话，樊德一家称得上衣食无忧的“魏朝小康之家”，但是被收走六石五之后，一家七人只剩一石九，折算下来是本朝的二百二十八斤、后世的三百六十五斤。
七口人如何够吃？既然粮食不足，那么他们也只能吃些糠皮、树叶、杂草、橡实、瓜果、栗子。
相对而言，这年代的军人的日子好过得太多了，士兵有俸禄可拿。如果家属还在种田、种麻、养蚕，他们全家人一年到头都能吃得饱饱的，且经常有肉吃、有余钱置办物品。
他往大门里扫视了一番，说道：“我看老丈家宅园当有四五亩，里面种了一些果树、桑树，还养了牲口家禽。这些应该能换点钱吧？”
“都督，那些果子、家禽固然能换些钱，可家里那头牛，当年花了三十四贯钱，最多可耕田十年，一年就是三贯四串，油、盐、酱、醋、镰刀也要钱，一年族祭亦要一斗粟、五十钱；此外还要交调、服徭役，而官府时不时要来收取各种名目的杂税。”樊德摇头道：“唉，一家老少终年不得一刻空闲，结果连活下去都难。”
“那些狗官可谓是压榨得相当彻底了，说是敲骨吸髓也不为过了。”卫铉一路巡查至此，知道樊德家境还算可以，比起丁口不足、农田不足、没有耕牛的人家，他家已经算是本地的首富了。而那些人家连官府催课都难以支持，更别扯什么好日子了。
“都督所言甚是。”樊德应了一声，既期待又忐忑的加了一句：“希望新任官员不像那些狗官。”
“老丈尽管放心！就算我任命的官日后变成了狗官，我照杀不误。”卫铉顿了顿，又道：“过些时日，官府就会颁布新的税制，上党七郡自今往后是五抽一、未婚男女免调；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地方上的党长和里长、邻长如果胆敢乱收，你们只管前往郡府、县衙举报；若他们不受，可去壶关城找我，我不仅要承担往返路费，另有奖励。”
樊德大喜过望，半信半疑的问道：“果真？”
“不假。”卫铉点头道：“老丈颇有名望，可将此消息透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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