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闻言,微微一笑,拱手正色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虽白身寒户,出身寒微,但昔年家中尚有余资。家父念我聪慧,曾为我请了塾师,教我识字习文。”
他说着,语调渐低,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黯然。
“只可惜,战火连年,兵乱四起。那年贼寇南下,父母双亡,家中田产被焚,我也流离失所,流落山中,方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我本也有志入仕,但家中断绝门路,家境崩坏,便失了举孝廉的资格。读了书,但却有志难伸,只得在这乱世中苟活。”
“至于诗文……”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家父生前常言,读书人若不能报国为民,纵有文章千篇,也不过是纸上风月。”
蔡文姬闻言,目光凝在他脸上,没有急于开口,只是静静望着他。
见她不语,江俊知道自己引起了她的兴趣,便继续说道:
“蔡姑娘你这首《悲愤诗》……纵有千般才情,也终究只是‘空悲愤’罢了。哪怕写得再好,也终究无法改变这世道。”
话音落下,井口边一阵风起,吹得他满身尘土纷飞。
他一边抬手拍着身上的泥巴,一边暗想:
“我这番话是重了些,但若想真正打动她,恐怕只能说些狠话!”
蔡文姬闻言,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嘴角轻轻一抿,眉头轻蹙:
“《悲愤诗》?这是你给我的诗题的名字?”
江俊一怔,随即恍然。
对啊,那竹简之上并未落名,看来这题目我下得太自然,竟让她以为我是在擅作主张。
于是他连忙拱手,一脸歉意地说道:
“姑娘误会了。在下不过一介草莽之人,怎敢妄自题名?
只是读完诗文之后,脑中忽然浮出‘悲愤’二字,便脱口而出。此诗既出于蔡姑娘之手,诗题理应由姑娘亲定才是。”
蔡文姬并未表态,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她自幼生长于书香门第,父亲蔡邕名动天下,她亦才华横溢、以诗文闻名。
可正因是女子,纵然惊才绝艳,也终难为世道所容,漂泊半生。
浮世之中,她能写诗,却不能议政;能抚琴,却不能掌权。
她的人生,便是这乱世中的一缕薄雾,孤高自持,却又无处可依。
怎不“悲愤”!
而眼前这“江居云”,看似吊儿郎当,浑身污泥,却竟能一语道破她诗中深意,还能尊重她笔下的诗句,不逾矩、不僭越。
她眼神微敛,语气终于柔和几分:“江居云,你倒是个识诗的人。”
江俊听她语气中不再冷厉,心下稍宽,趁势说道:
“姑娘诗中有言:‘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句句哀愤,字字有力。
但我以为,姑娘你我之所以会在这乱世中流离失所、担惊受怕……不过是因为我们手中无权、无兵罢了。”
这话一出,他没注意自己嘴角还沾着黄泥,情绪高涨之下,说得慷慨激昂,竟有几分读书人“匹夫亦可为国”的悲壮。
蔡文姬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虽一身狼狈,浑身黄土未褪,可那副义正辞严的模样,配着那双炯炯发亮的眼睛,竟也叫人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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