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猛地转身,慌乱间打翻旁边道具,发出刺耳声响……他看着侄子眼中闪烁的狡黠,突然意识到,这场戏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演戏……宫墙之外,秋虫低鸣,而大明的深宫之中,一场比戏更精彩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深秋的南京城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梧桐叶簌簌飘落,在青石板上积成厚厚的毯……奉天殿东侧的临时片场里,朱允熥负手而立,蟒纹衣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明黄丝绦……他望着远处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的身影,鎏金蟠龙在老人身后张牙舞爪,竟与记忆里历史记载的场景渐渐重叠……
“殿下,该拍蓝玉案那场戏了……“场务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朱允熥收回思绪,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候场的蓝玉——这位凉国公身披玄铁甲胄,面如重枣,腰间佩刀的吞口在阴云下泛着冷光……他忽然想起史料记载中,洪武二十六年那场腥风血雨,蓝玉被剥皮实草的惨状……
随着梆子声响起,片场瞬间肃静……朱元璋突然重重一拍龙椅扶手,震得十二旒冕冠上的珠串哗啦作响:“蓝玉……你可知罪?“声如惊雷炸响,惊起檐下栖息的寒鸦……蓝玉饰演者单膝跪地,铁甲碰撞声清脆:“臣一片赤胆忠心,何罪之有?“
“赤胆忠心?“朱元璋猛地起身,龙袍猎猎作响,“锦衣卫奏报,你私蓄庄奴数千,意图谋反……“话音未落,两侧“武士“已持戈逼近……蓝玉眼中闪过一丝惊惶,旋即转为悲愤:“陛下……臣随您出生入死数十载,北征残元,南平云贵,这满身伤疤便是见证……“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疤痕……
朱允熥在监视器后屏息凝神,看着朱元璋一步步走下台阶……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搭上蓝玉肩膀,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凉国公,你若安分守己,何至于此?“指尖却在对方肩头暗暗发力,蓝玉额角青筋暴起,仍咬牙道:“臣不服……“
“拖出去……剥皮实草,以儆效尤……“朱元璋突然甩开手,袍袖扫落案上奏折……宣纸纷飞间,蓝玉被“武士“架着拖出殿外,铁靴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候在一旁的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等人脸色煞白,有人甚至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道具烛台……
这场戏连拍三条才过……收工的梆子声响起时,蓝玉仍呆坐在道具箱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掌心……景川侯曹震摘下头冠,抹了把额角冷汗,金属冠冕在他手中微微发颤……朱允熥正要上前,却见蓝玉突然起身,带着一众勋贵大步走来……
青砖地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蓝玉“扑通“一声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响:“陛下……“他声音哽咽,“方才那场戏,与臣听闻的洪武末年传言竟分毫不差……“景川侯曹震也跟着跪倒,颈间汗湿的衣领印出深色痕迹:“臣今日才知,若不是殿下......“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鹤寿侯张翼颤抖着解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陈年刀疤:“当年随陛下北伐,臣这条命就是陛下给的……“他突然举起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今日当着列祖列宗起誓,若有二心,必遭千刀万剐……“其余勋贵纷纷效仿,此起彼伏的誓言声在空荡荡的片场回响……
朱允熥望着满地叩首的勋贵,忽然想起史料里蓝玉案牵连一万五千余人的记载……寒风卷起他的衣角,带着几分血腥气的记忆扑面而来……正当此时,远处传来朱元璋的咳嗽声,老人拄着龙头拐杖缓缓走来,金丝绣的团龙在暮色中泛着暗金光泽……
“都起来吧……“朱元璋扫视众人,目光在蓝玉身上停留片刻,“演戏归演戏,莫要失了分寸……“他转身时,朱允熥瞥见老人袖中滑落一角泛黄的宣纸——正是今早他见过的锦衣卫密奏,上面密密麻麻列着的名字,此刻正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
夜色渐浓,片场的灯笼次第亮起……朱允熥独自站在廊下,听着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朱元璋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允熥,你可知今日这场戏,险些让咱乱了心神?“老人望着宫墙外的冷月,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蓝玉那班人,确实早就在咱的清理名单上……“
朱允熥转身时,正看见月光照亮老人眼角的皱纹……他忽然想起历史上朱元璋晚年的多疑嗜杀,那些被血洗的功臣府,那些消失在诏狱里的冤魂……“皇爷爷,“他斟酌着开口,“戏里戏外,当真分得清吗?“
朱元璋沉默良久,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惊飞檐下宿鸟:“好个分得清……“他拍了拍朱允熥肩膀,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转身离去时,龙袍下摆扫过青砖,惊起几缕尘埃在月光中起舞……
此刻的甘露殿内,朱允炆正对着铜镜反复练***时的仪态……金丝冠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摇晃,恍惚间竟与记忆里父皇临终前的眼神重叠……突然,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贴身太监脸色苍白:“殿下……蓝玉那帮人......“话未说完已被朱允炆抬手打断……
他望着镜中自己身着的冕服,指尖轻轻抚过龙纹刺绣……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已是三更天……“去告诉他们,“朱允炆声音平静,“明日卯时三刻,继续排演靖难之役……“铜镜映出他的侧脸,烛火明明灭灭,却照不亮眼底翻涌的暗潮……
而在永安殿,朱棣握着剧本的手青筋暴起……“靖难之役“四个朱砂大字刺得他眼眶发烫,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已爬上龙椅……他缓缓起身,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当指尖触到冰凉的龙椅扶手时,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惊得他猛然缩回手,仿佛触碰了禁忌……
宫墙之外,更夫的梆子声由近及远……南京城在夜色中沉沉睡去,唯有片场的灯笼依旧亮着,将人影投射在宫墙上,恍若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谁也不知道,这场精心编排的大戏,究竟是改变了历史的轨迹,还是让某些注定发生的事,提前露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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