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茂在地上又跪了很久,终于缓缓起身,迈步往来时的方向走。
他没有注意到,桑榆最初站着的那块大石上,不知何时多出块双拳大小的青砖,布满砖身的青苔上还有几个手指抓握过的痕迹。
他回到坊市口的时候,卖雨具的商贩已经挑来了第二批雨具,一群人闹哄哄地哄抢着。
瞧见他回来,王承平同他招呼了一声:“茂子回来了,怎么去趟茅厕这么久?”
他倒也没指望刘茂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又继续说:“那小丫头片子可真有耐性,到现在都没见她出来。”
刘茂心说她不是有耐性,她是已经跑了,只是你们三个废物谁也没发现。
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人设,一言不发,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地靠在柱子上。
脑子里思绪很乱,其实他身上藏着把匕首,那是他爹参军前给他留下的,他还记得爹将那把匕首交给自己时说的那番话。
“爹走以后,茂儿就是咱们家里唯一的男人,要保护好娘亲,照顾好娘亲和自己。等爹回来以后,再给你说说爹在战场上有多勇猛。”
正如他爹所说,他在战场上极为勇猛,面对敌军数千人死战不退。最后整整一营五百人只活下来寥寥数十人,他的爹再也回不来了。
在巷子里被桑榆制住的那一瞬间,他大可以迅速甩开她的手,拔出藏在腰间的利刃反杀。
但他的良心、他自小受到的教育,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下不去手。
他可以欺负那些比他大的成年人,抢走他们的钱财。换做一个不过才十来岁的小女孩,他真的能果断出刀吗?不能,他做不到。
刘茂不知道的是,他自己的心软反而救了他一命。
桑榆不是不知道自己体力弱小很容易被对方挣脱。
如果追上来的不是刘茂而是其他三人,他们没有乖乖听话想要反抗,在他们挣扎的那一瞬间,她提前从路旁捡起的那块青砖就会狠狠砸在他们脑后。
将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于危险之中,从来就不是桑榆的风格。
刘茂压低帽檐,眼神放空,脑子里思绪很乱。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出路,光是想方设法地多挣些钱,就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精力。
但今日跟桑榆的一番交谈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他自小就想像曾祖、像祖父、像爹一样,从军报国。
只可惜,一切意外发生的太快、太猝不及防,让人毫无防备,却不得不面对。
他想着等明日就去药房里问问大夫,桑榆给的法子管不管用。虽然也要用到人参,但远比之前大夫开的方子用量要少得多。
如果真的管用,他或许真的就不用再干这些事,或许能走上正途,或许能心安理得地祭拜先祖。
或许能在他爹的牌位前说出,他将娘照顾得很好,在他走后,撑起了这个家。
心里乱糟糟的,明知道要等的人已经离开却只能继续在这里傻等,刘茂不想挑明这件事,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跟桑榆有过接触。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雨仍旧未停,坊市门口小房子里的人影越来越少。
管事眼看着沙漏里的最后一缕细沙落下,敲响铜锣:“已至申正,大家下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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