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推开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衫。
他说过他要往前看,所以这杀机尽显的美人计,用了也就用了,难道不能用吗?
可这个执拗的蛮子竟然执意追过来,还言之凿凿说不可能。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晏昭拔出挂在墙上的长剑,抵在身前,逼他止步。
阿木尔摇摇头,恍若不见,“你无病无灾,信上却说大限将至,这不可能!”
晏昭陡然失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大抵他是真的疯了,这种时候,该执拗的地方不执拗,该问的不问清楚,倒是对那封诱他前来的信中内容记得一清二楚。
疯子大君一步步逼近,晏昭的剑锋一寸寸后挪,最后剑尖垂立,坠入泥中。
他袖中一柄断了的刀刃也惊起尘埃。
晏昭忽地颓然道:“罢了。”
他转身背对向外走去,军中士卒冲入帐中抓捕。
尤其是那跟着晏昭灭过马阑勒的李念,荣升千夫长,愤愤然执刀要去拿人。见阿木尔正从他的袖中珍之又重地向外拿什么东西,顿时快步上前,恐他藏了什么短兵利刃,再挟持人质潜逃,当即将刀架在了阿木尔脖颈上。
“你做什么?”
大君一叹,双手平摊,束手就擒。
晏昭已经不被南梁军中将士信任,以他为饵抓到的朔北大君,更不能交由他来处置。
郑从彦下令,“暂且押入地牢,随后处置。”
冲进来的将士道:“朔北大君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当然应该凌迟处死!”
郑从彦皱眉呵斥,“朔北大君身份何其重要,景大将军未还,就算是要杀他血洗耻辱,报仇雪恨,也要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当着景瑶将军的面!”
景瑶不在,数十万大军像散了架子一样,他们看不上晏昭这样私德有亏的,对郑从彦这样纸上谈兵的文人也看不上。
郑从彦心力交瘁,但见方才那一幕,便知指望晏昭也指望不上。
押走阿木尔之后,郑从彦才看向恢复淡泊平静的晏昭。
“我以为你会跟他解释清楚,他都肯为你而来,如此情深义重,你怎么甘愿他误会于你?”
“解释什么,信本就是我写的。”晏昭冷然道:“你无非是以为,我不会同意你的计谋,所以瞒着我利用远在天都的赵小泉,却不知他不仅师承于我。”
“是,我原以为赵小泉是你的弟子,他要模仿你的字不是难事。朔北探子都拿到伪装成军事情报的信了,我的计谋却败露了,还以为你会谴责我不择手段,未料你竟然肯亲自写了一封哄他过来。说实话,晏泽芳,你跟他的情分也不过如此,你其实巴不得想让他死吧?”
“是啊。”晏昭云淡风轻笑答。
朔北怨恨的大君,南梁仇恨的敌国君主,毒入骨髓的疯子,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晏昭转身回去歇息,郑从彦暗生钦佩,果真是大是大非分得清楚。
他不知,晏昭在帷帘落下后,单手扶着椅背才勉力支撑。
看押朔北大君入地牢,入牢前要搜走他身上所有的利刃利器,以免生事。
先前见他欲要摸袖中,此时最先要搜的当然也是袖中,李念一早看到他袖中有尺寸硬物,疑似短兵,正要搜身。
阿木尔闪避,不愿让他挨一下。
李念怒火中烧,刀鞘狠狠抽了他脸颊,打出了一道红痕,怒道:“藏了什么,交出来!”
阿木尔揉了揉脸,不情不愿从袖中取出来两样东西。
李念:“这是什么?”
“没长眼,糜子米穗和枯树枝。”
李念错愕一瞬,骂道:“混蛋,你耍我们!”
“分明是小将军你刻意为难我,我一开始就让你们搜过身,什么兵刃都没有拿。”
“那方才你在晏大人背后,手拢袖中有所动作,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像上次挟持景将军一样,再次逃跑?”
李念没好气地捡起地上的糜子穗,熟透了,糜子洒了大半,是北地的粮食,也是酿塞上白的好东西。
至于一枝枯木,看着像是桃枝,这时节确实只有枯桃枝。
“你带这个做什么?”
阿木尔得意地笑着说:“送给你们晏大人。”
“什么意思?”
阿木尔不说了,自己进到地牢里,找了处铺满干草的角落躺下,蜷缩成一团。
李念百思不得其解,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像个君王,根本就是个市井无赖的模样。
身后的兄弟支支吾吾似有话要说。
“有屁快放!”
“前几年,华光城热闹了一段时候,城中兴起过一阵折桃枝的风气,但那是春日,折桃花诉衷情,约莫同相思折杨柳差不多……”
李念拧眉,“那糜子穗怎么解释?”
“稷米,北方更粗硬些,叫糜子米,幽州和朔北都有种,这是什么意思,”他挠挠头说:“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念斜睨了他一眼,冷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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