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尘的话像是灵堂前点燃的香灰,缥缈又留有余温在耳边回响。
楚姐姐真的是仁慈的君王吗?
怎么不是呢?
她救了他们景氏一门,还任命他和瑶瑶管天都内外军权。
她所行政令都是为国为民的,怎么不算仁善的君王?
季无尘走了,他想要逮住他问个清楚,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
因为胆怯懦弱,他留在天都,他看着楚姐姐的婚车驶入宫廷,他望着瑶瑶替她撑起家族门庭。
景珏快步上前,抓紧季无尘的手腕,一字一句问:“什么意思?”
季无尘指了指送葬最前的楚清,翕动嘴唇无声说:“你,看他。”
景珏想了许久都不明白,“看他”是什么意思?
他明白的那日,已经有些晚了。
玄武军中半数听从先统领号令,杀入宫中,满朝文武,只作了一篇檄文,征讨王楚溪的檄文。
“王氏女子,内廷宫妃,弑君鸩子,残害忠良。弑杀闵帝,幽燕妃于别苑,鸩杀皇嗣,纵火销匿。纷奢绮靡,以致国库空虚;其包藏祸心,亲佞远贤,设金匮行告密之风,党同伐异,以致朝堂无人敢言,中人在朝,贤遗于野;至今不思悔改,而逼杀永安长公主。
今萧梁皇室后嗣,永安长公主之子楚清,岂忘先祖遗训?其欲立勤王之勋,不废旧君之命,再指山河!”
景珏听着这檄文的文采不甚出众,想来“中人在朝,贤遗于野”并非妄言。
至于其他的弑君、杀害宫妃是真的,杀子勉强算真的;金匮告密之风真假参半,党同伐异是真的;剩下的,景珏说不好。
但仅仅是罗列的这几项也足够了。
景珏不知道季无尘如何说动玄武军半数人马的,但他是陛下的鹰犬,剩下的玄武军依然要随他拱卫天子。
“季统领,你为何人谋事?”
楚清被人拥着到阵前。
景珏不解,天都谁人不知,陛下属意他做储君,也唯有这一位有资格的储君,何必冒着风险,兵行险招?
“陛下召楚清公子入宫。”
“不能去。”季无尘言语劝阻,却并未有什么实质的行为。
楚清苦笑着看了看景珏,说:“我没事。”
明堂之上,王楚溪偏坐,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殿门訇然而开,楚清缓缓走过来,并未见礼,反而坐在了阶下,背对着她,言行无状,唉声叹气。
王楚溪厉声喊道:“见君王不拜,放肆!”
楚清无所谓,“表姐,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终于发现,你有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装得像样。我也才明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要让天下人苦厄困顿,感生之不易,又不舍人世。”楚清摇头晃脑地说:“就像给牲口套上绳套一样,牵着绳套就能指挥它们。季统领忠义,他忠于姓萧的,对楚驸马讲义气,我母亲一死,这个绳套牵着他看向我;景瑶重情,她二哥在天都,你的密诏她必然会接受;景二这个蠢货,重恩,恩怨分明,一心想着景家那早已不在的门庭,感念你的恩情,所以他是你的刀。”
“但景珏恩怨分明啊!”楚清低头笑着说:“季无尘要是把你密诏景瑶回都是要杀她的消息告诉他,他也不会再听你的,谁救了景瑶,他听谁的。”
王楚溪赞赏道:“不错,粗浅了些,但还不错。”
楚清指了指自己,“我没想来这儿的,但身后站着姓萧的、姓楚的拥趸。姓楚的就我一个了,他们余下的人架着我来到这儿,我还得改个姓。我为母报仇,我匡扶旧业,我当然得姓萧,所以,我娘自裁时根本不算输,她的死反而刺激了那些拥趸自危,进而逼我夺位。等我登基,还得追封她一个镇国公主的名号,至于你,恐怕就成了祸乱朝纲的妖后王楚溪了。”
楚清吊儿郎当骂道:“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王楚溪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你当初杀闵帝之后,怎么会想着自己夺位当皇帝这么麻烦的事?”楚清禁不住问道。
“世家子弟规矩礼法重于泰山,其势力盘根错节也需谋略。孤屈居于闺阁之中,听从君王之命、父母之命、夫郎之命,那么多人的话都得听。父母不敢不听君王之命,孤的夫君死在孤手中,孤想要不需再听命于人的权力,所以要做君王。这一生都是这样,总要日日夙兴夜寐,处处殚精竭虑,何不为君王?”
至少王楚溪不是被架上了皇位,是她自己谋算得来的。
“孤要史册为王楚溪留一笔,或褒或贬,都有她指点江山、九霄乘龙的一笔。”
香蕉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