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同伐异
“阿昭哥,你知道吗?荒野上的狼群穿越雪原的时候,走在最前方的总是老狼和病狼,然后是精壮狼群中间前后夹着母狼和幼崽,最后断后的才是狼王。牧民们说,最初驯养狼的时候是从幼崽养起,长大后性格凶残的就舍弃,温顺的就留下,慢慢就会变成狗。但我就算把我的狼崽当狗养了这么多年,它还是没有变成忠心的狗。”
阿木尔打断晏昭想说的,拂过他手上的燕草屑,摊手无奈道:“我还是不知道狼怎么会变成狗。”
“但草原有人成功过,不难办的。”
“一个偶然间遇到的狼群,兴许是在与其他狼群争夺领地时输了,狼王率领了一群老弱狼群,没有族群接纳它们。朔北有个贵族心血来潮给了它们几块肉,狼王就帮它看了几天羊圈,然后得到了更多的肉,后来这个贵族觉得只让它们看羊圈不划算,将缰绳套在了狼王的脖子上,开始还凶猛地挣扎,贵族在地上扔了几块肉,狼就变成了会在雪地上拖牧草干柴的狗。”
阿木尔道:“谁的错呢?是狼王的错。狼王让他的狼群从自由的野兽变成了温顺被奴役的狗。”
晏昭本是想告诉他,关清是个好人,断不会仇视朔北,但朝格图未见得不仇视南梁。
但阿木尔曲解了他的意思,却让晏昭油然自省,狼王不会将族群变成狗,所以别想着用粮食来让他们俯首称臣。
他默然,良久才道:“朔北丰年也种不出足够你朔北全部族人食用的黍稷,而雪地上拖牧草干柴的也可以是人。”
早晚,蛮人要么入主中原,要么从此汉夷无别,要么向中原俯首称臣,沦为丧国之人。
而箭簇要飞多远才会停下,还有多久南梁的杏种才会在朔北的神山脚下开出纯洁的花?
阿木尔叹息着说:“会有办法的。”
飞燕城和谈成功,两国暂不会起兵戈,南梁女帝却并不高兴,反而震怒。
“为何不提关清北上时带了数十万匹丝?”
暗中打探的人回禀,“这……朱家的长明船每年开春都会北上,但秦幽二州的朱家商号都有朱家人掌管……”
女帝未必不知江南产丝之数,真正没有料到的是,关清区区一个打杂小厮,竟真的能做得了朱家的主,胆敢与朔北通丝粮之商!
王楚溪怒上心头,但事情已成定局,她扶额凝神思索,想哪里出了纰漏。
晏泽芳才名不显,但胸有城府,还有温太师门生照拂,知道天都朝堂的事不奇怪,揣测到她的心思也不奇怪。
郑从彦意图让商人自己下调丝绢之价,朝廷低价买入,等百姓意识到桑事织造无所得,丝帛产量自然会变少,朝廷再高价放出丝帛,一则充盈国库,再则,也可强兵富边,灭朔北指日可待。
这个计谋总不会泄露出去。
可朔北就是愿意买数万匹丝帛,哪怕这对他们而言根本消耗不了。
倾十八部之力买一堆无用的东西,阿木尔的大君之位还坐得稳吗?
这一局,王楚溪虽输一步,南梁却没有吃亏。
她只是想不通,就算晏昭在北阳关本事通天,又怎能面面俱到?天都到底是何人有此慧眼,识破郑从彦做空丝绢的局,反而让晏昭破了势?
“陛下,御史郑大人求见。”
王楚溪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暗笑,赶走了一个晏昭,换来一个郑从彦,是她赚了。
晏昭秉性刚直不弯,满口仁义道德,郑从彦滴水不漏,不计手段,两个都有谋圣之才,显然后者更得她心。
“陛下,北阳关和谈已成定局,然吴州朱姓家有万金,蒙受皇恩,实在任性妄为。朱家子弟散于朝堂民间,从九行八业,不可不防。”
听听这话,防的岂止是朱家,是盘根错节的朝堂势力,王楚溪早有动他们的心思,郑从彦揣摩圣心还适可而止,进退得宜。
“朱家不过商贾,我朝中人才济济,窥一斑而知全豹,还能将消息递到北地。可惜这样的能人竟不顾及我南梁江山社稷,一心向着外人,实在可惜了。”
郑从彦但笑应承,默默不语,外人可不就是晏昭嘛,心向着朔北蛮子的外人。
而这能人,他知道是谁,也可以当作不知道是谁,只看女帝希望是谁。
他能和女帝同一立场,还要谢过晏昭,野心勃勃意图建不世之功的帝王和他这个仇视蛮人的臣子,如何不能灭朔北于此时?
“既然已经与朔北定下盟约,着户部尚书裴谦调银两买马。”
王楚溪略显疲态,郑从彦的损主意也不急于一时,裴谦与晏昭有故交,那她就不能再让此人居于高位,可贬斥一个尚书又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
“自晏大人离天都后,金匮由陛下亲自监管,陛下日理万机,还要裁决这等小事,当真是万分辛苦。”
王楚溪笑眯眯摸着鬓角,道:“那不如将金匮交由郑爱卿,务必谨记,切勿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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