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瑶话音未落,谁知阿木尔已经收起刀落在百余骑中横行收割人命了。
单月戟好歹光明正大,而这个蓝眸年轻人有万军丛中如入无人境的从容。
景瑶阻拦阿木尔不及,她的话阿木尔不会听。
这群人中却有人跪地祈求道:“景将军,饶我们一命,我们是南梁人啊!”
“您不能跟这个蛮子一起杀害同袍啊!”
没等他说完,阿木尔就割走了一条性命。
“住手!”
景瑶看向一旁的晏昭,急道:“晏泽芳,还不拦下那匹疯狼!”
晏昭摇摇头道:“不能拦。”
于公于私都不能拦。
“他们自称朔北蛮人,大君在此清理门户有什么不对吗?”
“可他们不是!他们是我南梁的子弟。”
“假冒朔北之人,侵我南梁边境,掠我南梁百姓,激化朔北和南梁的战争,不该死吗?”
晏昭仰面看着那位被景瑶称作疯狼的王,他如何不知阿木尔心中的愤怒,可放任他之作为,却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发泄愤怒。
还为了和谈。
私情归私情,南梁不能在与朔北的谈判中输一丝一毫,一丁点儿都不能让。
本就是朔北南下抢掠在先,他们不占理,倘若今日之事人所共知,南梁就输了道义。
届时和谈,朔北有附加的条件,南梁都不得不赔罪。
晏昭生来就是王土之臣民,之后才遇见萧回。
阿木尔杀了三十余人,将余下人等击溃于地,掷刀于雪中,胡乱抹了抹脸上的血,咧嘴笑道:“好了,到你们了。”
景瑶惊然,“你什么意思?”
“今夜吉日良辰,这几人倘不赶尽杀绝,你猜他们会怎么说?”
“景将军与朔北蛮人勾结,沆瀣一气,残害同袍?亦或是阿昭哥和朔北蓝眼睛的大君私相授受,叛国无疑?”
“传到朔北就是……南梁自斟自酌,自唱自和,自己人欺辱自己人,妄将罪名加诸朔北,原是早有图谋草原之心。”
阿木尔说得掷地有声,五年光阴实在算不得什么,可他在这五年间经见多了这样的事,他不是靠着瘸腿吃药的疯劲儿做了大君的。
他冷静地说:“事虽小,但一时不慎,战火纷至沓来,你我具是一场空。”
景瑶静下心来想了想,无论是他所言还是晏昭所言,都有道理。
这些人……
“景将军,我是您父亲在时的百夫长,我们才是同胞,叛国者和蛮人大君,这时候把他们俩杀了正是立功的好时机啊!”
景瑶缓步向手无寸铁的阿木尔,心中苦笑,早先做质子的时候没杀,如今杀不得了。
但她大概有点懂了什么叫“君”与“王”了。
紫微破军,有所耳闻。今时今日,她也懂了为什么晏泽芳要用私情做牢笼囚住他,兴许是喜欢着的,但实在是忌惮啊!
一个狠得下心、冷静自持、筹谋决策、风华绝代的王。
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装疯卖傻,兴许是真疯真傻。
可与之相对的是个坦坦荡荡爱着他,却又事事防着他,唯恐他一举一动损害南梁的忠贞之君。
景瑶深深吸了口气,故作揶揄问:“你一个人就把他们都料理了,怎么还要你阿昭哥和我的手上沾血?”
“共犯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景瑶歪了歪脑袋,她并不愚笨,相反还很聪明。
今日之事必然是要毁尸灭迹的,先前知道他们是同袍时,景瑶想的也不是就此放过他们,是带回去依照律法处置,而不是动用私刑。
但要她说,这些人该不该死,那绝对是毋庸置疑的该死。
心防这关过了,余下的也就只是背负罪责活下去,她的罪太多,不差这一桩。
“你这么说,不怕晏泽芳吃味?”
阿木尔眨了眨眼,扭头看向晏昭。
白白净净如雪中翠竹,月下沉璧一般的阿昭哥,应当是还没有造过杀孽的。
晏昭拔起插入松雪中的弯刀,刀柄上的血沾染到苍白干净的掌心上,和他手腕间绕了三匝的红绳一样刺目。
“我收回那句话。”
阿木尔无所谓地夺过晏昭手中的弯刀,为他擦干净掌心,嘟嘟囔囔说:“天上仙脚踩尘泥,手握刀柄实在不像样。你是执白玉棋掌君子剑的手,快别碰脏东西了……”
嘟嘟囔囔说完,他在晏昭一片愕然的目光中,提刀拾起罪孽。
“我与阿昭哥早就是共犯了,该他的,我来替。”
景瑶沉默以对,她没什么好反对的,插科打诨不过是故作轻松而已。
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悲哀,但,是两个人,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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