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叫齐行之说中了,腊月初八,皇帝开恩大赦,本就没什么罪行的晏昭自然在大赦之列。
萧回本来想去接他的,被赁给他们房屋的屋主孙大娘拦住了。
“你就空着手去?”
萧回一头雾水,“还要拿什么东西?”
孙大娘大怒,“牢里不干净,得好好去晦气,这还是年关,可把晦气带进家门!”
萧回低头告罪,恭谨请教她,“敢问如何去晦气?”
孙大娘一瞧这蛮人不通她们中原教化就来气,又想着他到底年轻,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好心将一条条去晦气的法子都告诉他。
缺的东西孙大娘都给送来了,繁琐得很,一来二去,萧回也就没能去接晏昭。
牢狱阴寒比不得别处,就算衣食都不差,在牢中小半年消磨人身子骨,这不就巧了,临到出狱,染了一身风寒。
狱卒送他出来,还特意张望了一下,原以为会有人来接他呢,白茫茫大地无一人。
“您快回家吧,找个大夫调理调理身子,正年轻,不怕,养上几个月也就养回来亏损了。”
晏昭谢过这狱卒,“承蒙厚恩,若是不嫌弃,令郎读书若有疑难可到栖凰河西岸寻我。”
这不是晏昭不知谦逊。纸笔甚贵,狱中小吏这等人家不叫孩子做个睁眼瞎,来日认得几个字,狱卒这活计走走关系还能传给他。
身份不算高贵,上头不能得罪的神仙如云,不过油水不少,养家糊口绰绰有余。
读书入仕做正经的官是不敢想了,读书人清高大都不愿教他们这种人家的孩子,故而老狱卒听到晏昭的话之后才红了眼眶。
“吾儿名叫赵小泉,多谢公子,回头我一定带他登门拜见您。”
晏昭罢罢手,沿着天街南去,急着回家。
他忧心萧回,早说了要来迎他,失约是小,该不是出了事吧?
心里焦急,一时忘了身上寒凉病痛,直到见着了安然无恙的萧回,他提着的这口气才松下来。
萧回惊愕地想看天时,发觉今日乌云蔽日,确实看不出时辰来。
晏昭看到门外燃着的火盆和涤尘的干艾草,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
民间确实有跨火盆和艾草扫身去晦气的说法,蛮人应当没有这个,那必定是有人告知他,匆忙准备的。
火盆里堆起的干柴燃起的火焰太高,烧不注意就会烧掉衣摆。
萧回皱着眉在烟熏火燎中伸手去掉几根干柴,趁着还未熄灭的火势冲晏昭伸出手。
“孙大娘只说让跨火盆,你快点,别烫着了。”
隔着扔掉的干柴烧起的烟雾,晏昭不用他扶,却鬼使神差复上了掌心。
萧回用力握紧,领他跨过晦气霉运,手掌心滚烫,他捡起艾草草草扫了扫,一手抚上晏昭额头,无限懊恼。
他都答应了晏昭要去接他的,结果忘了时辰,害得阿昭哥一个人在冷风里走了这么久。
“我去找大夫。”
萧回移开火盆,将晏昭带回屋里,说:“我和春喜还有关清,里里外外都打扫清洗过,你歇一会儿,我去找大夫。”
“哎,不要着急,一件一件来。”晏昭嗓子微哑,笑道:“去晦气完了没有?”
萧回愕然出神,低头从袖中搜搜索索好半晌,又觉赧然,不想拿出来。
“孙大娘说,红绳上有喜神,转运去晦,还能保平安。”
谁知道孙大娘祖籍何处,哪里学来的民间风水。
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阿昭哥,萧回照做。
他手笨得厉害,孙大娘给了几缕红丝线,叫他自己编红绳,萧回编了拆,拆了编,反反复复几回,堪堪掌握要领。
便是如此,编的红绳还是扭扭歪歪的,有些配不上阿昭哥。
岂料晏昭伸出左手来,将手腕放到他面前,眉眼微动,笑而不言,尽在意中。
红绳偏长,晏昭的手腕瘦削,足足绕了三圈,萧回才系上绳结。
青衣墨发的公子斜倚在床榻上,脸色泛着病态的红,凑近了,眼含秋色。
他擡手抚上萧回的眉眼,衣袖从小臂滑落,恰好露出那抹红来,皓白的腕与刺目的红,叫萧回心尖上一烫,目光游离向别处。
晏昭深知他此举不当,脑子却不够清醒,只是看着萧回的眉眼,就想将他眉宇间的愁闷抚平。
奈何啊奈何……奈何他如今不清醒,不仅没有抚平蹙眉,反而忽地凑近了,鼻尖一息之隔,呼吸可闻,忘了遮掩眸中的含情缱绻。
吓得草原蛮人手脚无措,捏着指尖,匆匆撂下句话跑了。
“我去找大夫,你躺着歇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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