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说自话,没有看到齐行之悲悯的神情,苦恼地想不起来那个词叫什么,忽地一拍脑袋灵光乍现,道:“想起来了,师父说这叫‘制衡之术’!”
“而且还抄了户部尚书贪了半辈子的家产,少说抵得上南梁赋税的三五倍了,国库丰盈如此,倒是给了百姓喘息之机。”
关清边说边双手抱着猫儿左右晃了晃,晃完觉得手臂沉重,好像哪里不太对?
晏昭不在,他那猫妾不好放着流浪尘世,萧回将它带到望星楼,每日小鱼干鸡鸭肉伺候着,唯恐晏昭出狱后觉着有人虐待他小妾。
结果就是,巴掌大的小猫崽过了几个月,抱着都有些费劲了。
萧回和春喜都嫌抱着肥猫累,不爱抱它,它惯喜欢挨着齐行之衣袂,在老人家身边又不似往常大胆,不会突然跳起来亮爪子。唯剩了关清待它百依百顺,抱在怀里、背上肩头,还怡然自得。
“呜~”
四目相对,关清匪夷所思地看着猫儿的琉璃瞳,不禁皱眉,“你把泽芳兄的小妾养成这样,他还要吗?”
萧回瘪嘴转头翻了个白眼。
猫儿不知道听懂没有,扭头挠了关清一个花脸。
好处是关清自此到伤好再不敢招摇过市,连带着今日回家都要拿他的“文武双全才”纸扇掩面。
初雪这日,萧回拎着酒菜又去了监牢。
狱卒和他混得很熟了,哪怕他几个月没来,银子给到位了,一样能关照牢里的晏昭,饭菜酒水和御寒衣物寝具一应俱全。
听闻晏昭是天德年间二甲头名进士及第后,更是破例给他寻了文房四宝,想让他写两篇文章给自己孩子看看。
是以,萧回不来,晏昭在牢里的日子也并不难过。
仰头雪碎琼纷纷,晴窗倒影月融融。
雪夜无月色,雪色不逊月色。牢中他有一床干净的厚被褥,还有一盏暖黄的烛火,监牢外的人披霜戴雪来,晏昭已经在等着了。
他十二岁在烟阳城认识萧回,烟阳暖,不常有雪,他来的那年下过一回,后来也见过一回。
倒也不是存心等待,是觉得他今日应当会来。
风雪人独立,冻僵了的脸庞骤然到了微暖的地方,萧回眯眼笑着举着手中的酒。
“我来向你赔罪。”萧回挑着眉毛叹气,“等你出狱了,你那小妾怕是要叫人拐跑了。”
晏昭哑然失笑,适才想起他的猫。
“跟谁跑了?”
“跟我。”
妾室随主人呢,那猫不像寻常忘恩负义之辈,不会跟着关清跑,只能是跟他跑咯。
晏昭一笑,拢了拢衣袖说:“跟你跑了,你不是别人,不妨事。”
许是来时风雪太急,骤然到了暖和的地方,萧回看着烛光摇曳里低眉敛目席地而坐的晏昭说着这似是而非的话,脸上似有热浪席卷。
晏昭擡眸眯眼望他,壁上窗漏飞雪,他眸子清明,看着萧回眼中只有他一个,温情似飞琼。
心间似有所觉之际,晏昭叹息,决然打断,“我有桩事还要劳烦你。”
如璀璨星斗般的瞳孔收缩,仓皇一瞬,又镇定自若。
“朱思明必得在万千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受刑,为平民怨,恐怕还会让他戴刑枷游街示众,若是有机会避人耳目,你叫上关清,代我问几句话。”
萧回想都不想应承下来,丝毫不觉得晏昭会让他做什么不能做的事。
晏昭将纸折了两折,从铁栅栏的缝隙塞给他。
“天黑夜冷,北风太急,酒留下,你回去吧。”
“亏我想着你才来,当这是什么好地方,你倒赶起我来了。”
萧回席地而坐,取酒盅来满上,递给晏昭,他走近接了,两杯相碰。
“阿公可有问起我?”
“这么些日子以来,我就见过温大儒三回,回回烂醉如泥,不过瞧着不像是心有郁结的模样。”
晏昭一饮而尽,又道:“出牢狱之后,我应是做不成官了,也不知天都谋生易不易。”
萧回想说,你做不成官了,但我还是个殿下呢,虽然是质子,也是有俸禄的。
养一家老小,拮据些,也不是过不下去。
话到嘴边变成了,“这壶酒一两银,怕你日后尝不到,我就不与你争抢了。”
语罢他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踽踽走进风雪夜。
晏昭他莫名生出一丝哀恸来,像是余生还要见数不清像这样的风雪不归夜。
雪后初霁,时入冬月末,朱思明行刑的日子定下来了。
万千百姓高呼圣上圣明,路过朱府的时候人人都要唾一口,府第上那御赐的匾额摘下,府中连铺设的白玉石砖都被挖了出了,成一处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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