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行之也不强求,淡然一笑,转头向温大儒,“真叫你说中了,他不学,倒是我输了。”
晏昭问阿公,“您和监正大人赌什么?”
“哎,齐监正嫌放雪衣的太史令上了年纪,不够俊秀,非要为他的师门收一位样貌最佳的弟子,他看中了阿回,赌他愿不愿。”
所以说,收他为徒,说他飘萍无根,都是玩笑话吧?
萧回心想,幸好没有信。为着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赌的一局。
“监正大人输了什么?”
“输给他一个承诺。”
萧回一愣,看向晏昭。
阿昭哥说,一诺千金,这倒显得不像玩笑话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有南梁人会抢着收他为徒,虽然缘由荒诞不经,他忸怩道:“我俗不可耐,不能做您的徒弟入道门,但是可以来帮大人放鸽子的,只要您不怕别人非议。”
齐行之差点忘了这个,收徒弟只看相貌是他的不是,徒弟没收成却害得本就艰难的小质子更难,倒是他作践人了。
“这事好办,往后你来去望星楼放鸟戴个帷帽,报齐行之的大名,无人敢探究你的身份。如何,可愿留在这里?”
萧回仍是说,代太史令放白鸟可以,不会入道门。
拜师的事话不投机,质子殿下拒绝了两次想收他为徒的司天监正,让春喜更加坚信,质子殿下绝非泛泛之辈。
收徒的事搁下,温世平本是来躲人的,却和齐行之相谈甚欢,头一日就喝了个酩酊大醉。
望星楼三层,推窗可摘院中参天桐木,这时节还是光秃秃的,北风吹长廊,遗室阵阵丹桂香。
萧回问:“朔北也有行脚僧人,不准饮酒,齐监正是道士,能喝酒吗?”
“僧人和道人不一样,驾鹤飞天,修道传说都有饮酒得度的,故而他们不禁酒。”
晏昭一边开窗通风,一边将薄衾盖到两位老人家身上,说:“不要学他们。”
萧回连连摆手,“不学不学。”
两位老人家饮酒无度,晏昭知道劝不住,也不曾埋怨,却还能劝住小质子,别学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做派。
上次醉酒历历在目,萧回当然不会再去尝。
齐行之和温大儒这一醉就醉了两日,躲过了阁楼外喧天的热闹,躲进来另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好酒之人。
初四这日,天都城各坊市未开张,晏昭被差使去打酒,穿街走巷子没见哪家酒坊还开张卖酒。
市井无酒沽,望星楼却不缺酒。
有太史令在,司天监正这官位放在南梁算个无用闲职,齐行之又是鹤发白须的老神仙模样,就有人将他擅自奉为半仙国师。
天都城百姓飨宴酹酒祭神无门,携了酒水到望星楼后的梧桐木前,供一壶酒,折一枝桐木。
穷苦人家不舍损废五谷酿酒,多供奉的是岁酒屠苏,药材酿制的,再有就是果子酒、花酒。
入喉绵软,酒性温和,对老人家来说稍显寡淡了。
晏昭买不来烈酒,听望星楼洒扫的小童取了这些来,没料想撞见了熟人,还是个偷酒的贼!
被抓了现行后,老头子嘴硬道:“这可不是偷啊,往年温世平不在天都,齐行之也没回来,这酒都是我的……”
晏昭含笑,隐隐觉得说书先生口中的肆意与熟稔,像是和阿公还有齐监正认识的。
“晋先生,您家徒弟哪去了?”
晋开阳靠着梧桐树坐下,灌了口酒,啧啧两声,拍着大腿忿忿道:“他那个便宜爹,把他关起来了。算算关了有三天了,估计快跑出来了。”
“师父,你还好意思喝酒,都不说来救我!”
话音还没落下,玄衣少年翻上朱红雕栏,抱着手臂哀怨地揉着胳膊,撸起袖子给晋开阳看。
“挨了好几鞭子才跑出来,您居然在偷酒!”
“偷什么偷,酒仙醉翁的事能叫偷吗?”
关清鄙夷地翻了个白眼,看到晏昭还笑了笑,说:“我师父他院子里埋了一坛子更好的,他抠抠搜搜舍不得挖而已,所以才来偷酒。”
晋开阳:真是我的好徒儿啊!
“阿公和齐监正酒够了就不用晋先生的酒了。”
言已至此,晋开阳当即便抱着梧桐树下的酒壶上望星楼,酒够了酒不用了,那得喝喝看才知道够不够。
说书先生暗暗使眼色给自己徒弟,关清一溜烟跑了。
诚如晏昭所料,晋开阳与阿公还有齐监正相识,以酒会故友,故友见面不知。
三位老人家的年岁加到一起可以跟无常鬼比寿数,生死看淡,显得斟酒的萧回拘谨又怯懦。
酒至半酣,关清才气喘吁吁进门来,手中没有他说的晋开阳偷藏的酒,只有一叠纸牌。
晋开阳嘿嘿一笑,道:“读书无定课,饮酒不成酲,不喝了不喝了,玩两把。”
温大儒问晏昭,“这个老无赖是不是说,酒要是不够,他那里还有?”
“差徒弟去借叶子牌是早有耍赖的打算吧!”
齐行之掀了掀眼皮也笑,“一直以来就属你最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晏昭想,这三人从前绝非泛泛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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