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她应该推开他，她推开过他一次，应该坚持推开他。
小刀拉肉、纠结反复最伤人，快刀斩乱麻才是上上策。
她伸手向自己的背后，心里想着应该狠下心。
攥住他温热干燥的双手，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稍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头顶。
硬挺的发茬，隐约已经能看见头顶的发旋。
无数情感翻涌，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淹没她。
谧静的房间里，秒钟在走，一下一下，拨动她的心弦。
他像是感受到她的痛楚和挣扎，蓦地仰起头，屋顶迷离的灯光正好落入他的眼眸。
他明明有些醉，本能地将她抱得这么紧，声音微颤：“刚才我睁开眼看到你，以为在做梦。”
她再次告诫自己，赶紧推开他，明明攥着他的手，却怎么都做不到。
他们是最不该相爱的两个人。
他们应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死不相往来。
偏偏同病相怜。
她在脑子里，和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她不该接近这个人。
那些自我提醒的话像是一根针，一下又一下地钻进她的皮肉、她的心灵，血肉模糊、钝痛不堪忍。
爱就是没有任何道理，爱就是不随理智、只随心意。
他原本紧紧搂着她，不知为何蓦地面露惊讶、继而松开了她。
闻兮微怔，这才感觉到面颊有凉意划过。
她居然，哭了吗……
狼狈、羞耻，她仓皇转身想逃离，他短暂的错愕后迅速抓住她的手：“别走，真的，别走……”
他拿额头抵着她的手背，他的姿态那样虔诚，像是祈求命运的宽恕和垂怜。
“今天参加五哥的葬礼，还看见了嫂子。上次见他们，还是婚礼，新人看起来那么甜蜜。可是现在，五哥毫无预兆就出了车祸，留下嫂子一个人，她——我都不敢想，她这么伤心以后该怎么过日子。”
闻兮看过媒体流出来的图片，遗孀白早云，噩耗发生才短短几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她整个人如同风中摇曳的百合，孤傲纯洁，却柔弱得下一秒就要被折断。
她不知该说什么：“你、你节哀……”
他轻轻地摇头，喟然长叹：“我以为死亡和我很远，小时候爷爷去世，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直到今天看到嫂子，我才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
说着，他再次仰起头，这下，眼中的醉意和迷茫褪去，只剩决绝和坚定。
“我今天破例喝酒了，满脑子想的全是你。这是我第三次找你，你还要拒绝我吗？”
心跳漏了一拍。
脑海中倏然跳出他对着镜头说他会为了爱情退圈时的决绝，甚至出现了幻听。
听到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声“会”。
他揽住她：“我这次回来参加葬礼，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没有办法暂停，来不及就是来不及，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想要的就要立刻去做，错过可能就是追悔莫及、一辈子都追不回来了。”
她应该赶紧推开他，这是她今晚第三次起这个念头。
前两次，她都是失败了。
她再也没有机会逃脱。
秒针滴滴答答，敲在她心上。
她站在那里，而他仰视着她，一声又一声：“五哥的意外提醒我，我不能错过你，我不可以错过你。谁知道明天你我会不会像五哥那样发生意外？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什么阻碍能挡得住我？”
阻碍……
如果挡在他们中间的只是一点点阻碍，她根本不会犹豫到今天——
不对，如果身份的差距只算一点点阻碍，她从最开始，就不会和那个人分手。
她不可以对不起姐姐，她不可能去抢姐姐在乎的男人，当年她只有分手一个选择。
她不断和自己说，当年的分手，是对的决定。
必须分手……
她哽咽着：“你根本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到她的眼泪，又惊又喜，急吼吼地站起来抱紧她表白：“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可你又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少个五个小时？我们还要错过多少个五小时？”
她浑身一僵。
她曾经问过他，有没有遇见过愿意等五个小时的人。
他那时说没有，而且也不想遇见。
可现在，他却说，他等了她太久，等了她无数个五小时。
有什么东西，骤然崩塌。
又有什么东西，翻滚进了她的心里。
不知怎么开始，不知谁主动。
地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是他们纠缠在一起、投下的影子。
她挣扎了这么久。
也许是他为她擦药、关心她的时候；
也许在苍茫星空下他高声说喜欢她的时候；
也许在西北他被风滚草追着跑的时候；
也许更早，在他们第一次在黄家相遇的时候。
也许……
他一点一点，舔吻掉她的眼泪。
他捧着她的脸，像是最珍贵的宝贝，在无人看见的秘密空间里，尽情地亲吻。
她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对命运嘲弄的无奈，眼泪像是决了堤，根本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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