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马骏德突然出声。
沈杰转头,见老人正盯着墓碑前的香灰,\"姜夫人不爱听人哭哭啼啼。\"
姜雅琴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拿出盒润喉糖,剥了颗放在碑前:\"您总说我爱吃甜,这是新出的桂花味,比以前的更软。\"
离开时,马骏德站在松树下抽烟。
他吐的烟圈撞在松针上散开,目光追着沈杰扶姜雅琴下台阶的手,直到两人走到山脚。
\"马叔?\"守园的小年轻从门房探出头。
马骏德把烟蒂碾进土里,指腹蹭了蹭左脸的伤疤——那是1984年老山战役时,为替姜老爷子挡弹片留下的。
他望着两人逐渐变小的背影,低低说了句:\"这小子,腰板比当年的姜司令还直。\"下山时赵承运的出租车正停在老槐树下,引擎盖还落着几片松针。
马骏德站在朱红门廊下望着两人背影,直到出租车转过山弯,才摸出兜里的老款诺基亚。
按键声在晨雾里轻得像松针落地,电话接通时他喉结动了动:“姜先生,姜小姐和沈先生刚走。那小子给姜夫人磕的头,比当年您在追悼会上鞠的躬还实在。”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知道了。”
马骏德望着碑前未散的檀香,又补了句:“他腕上那串翡翠,是从您老宅东厢房第三口木箱里拿的。”
“咔”的挂断声里,他摸出烟盒,火柴擦燃的瞬间笑了——这通电话,算是给当年替姜司令挡弹片的伤疤,续了半分热气。
出租车里开着暖气,姜雅琴把蓝猫抱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无名指上的银戒。
沈杰余光瞥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正想说些什么,她突然开口:“阿杰,你见过我爸吧?”
暖风机的嗡鸣戛然而止。
沈杰喉结动了动,掌心慢慢沁出薄汗:“雅琴,我……”
“上周三晚上十点。”她打断他,手指抚过蓝猫的耳朵,“你说在图书馆查资料,可陈景明的二叔说,那晚十点一刻,你从金茂大厦地下车库出来,手里拎着个檀木盒子。”
沈杰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他想起三天前翻找翡翠手珠时,姜文轩的书房门虚掩着,男人背对着他站在博古架前,指尖摩挲着一盆墨兰:“小沈,这盆‘素心兰’,婉清当年总说像她的性子——看着淡,根里都是香。”
“你那天在陵园说,我妈‘鬓角别着白菊,嘴角带着淡笑’。”姜雅琴突然转头,目光像松针一样扎进他眼底,“可我妈下葬时,我爸把所有她的照片都烧了。除了墓碑那张,没人知道她戴白菊的样子。”
沈杰的手指无意识攥紧座椅皮套。
他想起那晚姜文轩递来的檀木盒,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林婉清站在庭院里,鬓角别着白菊,怀里抱着束素心兰,身后是年轻时的姜文轩,军装第二颗纽扣没系,正笑着给她别花。
“还有这串手珠。”姜雅琴指尖碰了碰他腕间的翡翠,“我爸说,这是我妈最后一次戴它时,在慈善晚会上说的‘要留给未来女婿’。”她忽然笑了,可眼尾却泛着红,“所以马叔今天看你的眼神,像在看当年替我爸挡子弹的兵——他知道你见过我爸,对不对?”
出租车碾过段碎石路,颠簸让蓝猫“喵”地跳上姜雅琴肩头。
沈杰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喉头发紧:“是你爸让我别告诉你的。他说……”
“他说想看看,没他撑腰的沈杰,能不能让他女儿安心。”姜雅琴替他说完,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我在墓碑前和我妈说,‘他比我想象中更会藏事’。”
沈杰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能清楚摸到她指尖的颤抖:“雅琴,我……”
“到了。”赵承运突然出声。
沈杰抬头,见出租车停在路口的冰淇淋店前。
姜雅琴推开车门,冷风卷着甜筒的奶香味灌进来:“四个甜筒,巧克力、香草、草莓,还有……”她歪头看他,“你上次说的朗姆葡萄味。”
“四个?”沈杰跟着下车,“就我们俩……”
“我和我妈分一个。”她踮脚擦掉他鼻尖的冰淇淋渍,发顶的呆毛在风里翘起来,“她当年最爱香草味,可我爸总说太甜。”
沈杰接过甜筒时,手机在兜里震动。
陈景明的来电显示跳出来,他刚划开,就听见那边扯着嗓子喊:“杰子!清北那边推广注册人数卡壳了,周文翰说李萌悦带的组……”
“我马上到。”沈杰按下挂断键,转头却见姜雅琴正蹲在路边逗流浪猫,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甜筒在她手里慢慢化出奶油滴。
他舔了口朗姆葡萄味的冰淇淋,酒渍葡萄干的甜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像极了姜雅琴刚才没说完的话,甜里带着点没戳破的酸,让人忍不住想追着问个明白。
蓝猫突然从他脚边窜过,撞得他差点打翻甜筒。
沈杰弯腰去捡,却在路边的广告牌上瞥见自己的影子——西装裤脚沾着陵园的松针,腕间翡翠在夕阳里泛着暖光,像极了照片里林婉清鬓角的白菊。
远处传来冰淇淋店的音乐声,姜雅琴的笑声混在风里飘过来。
沈杰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或许留着慢慢尝,更有滋味。
手机又震了,陈景明的短信跳出来:
沈杰捏紧手机,目光掠过姜雅琴发间跳动的呆毛——有些事要解决,有些事要藏好,而有些甜,得留着慢慢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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