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炸响,筱悠腕间玉镯撞上乌木匣。前世年家倒台时搜出的密账,此刻正静静躺在眼前。她突然按住瑶清翻动纸笺的手:“这些脏东西……”
“脏的是人心。”瑶清抽出手,袖口墨渍蹭在契书上,“我兄长查到镖局账房先生,前日突发急病去了。”她指尖点着戊戌年三字,“巧得很,正是令堂病重那年。”
菱花窗突然被疾风撞开,雨丝裹着海棠花瓣扑在契书上。筱悠看着朱砂印记在雨水里化开,恍如前世翊坤宫阶前的血渍。那年瑶清兄长下狱,她冒雪跪在养心殿前,血水就是这样顺着汉白玉纹路蜿蜒。
“格格!出事了!”文琴喘着气撞进来,“老爷刚下朝就被都察院请去了!”
瑶清猛地攥紧乌木匣:“怕是有人要翻戊戌年的旧账。”她将匣子塞给筱悠,“让你陪房嬷嬷速去榆钱胡同,找姓周的当铺掌柜。”
暴雨连下三日,筱悠立在垂花门下看小厮们搬运箱笼。翡翠镯子卡在缠枝莲纹锦囊上,里头装着瑶清给的碧螺春。
“格格,西林觉罗府送来急信。”文琴递上熏了沉香的笺纸,瑶清的字迹力透纸背:“粮车巳时出西市。”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时,筱悠掀帘望见城楼角旗。前门镖局的黄铜烟杆标记在货栈旗幡上时隐时现,与记忆中粘杆处的鹰纹重叠。她摩挲着锦囊内的茶罐,指尖触到罐底凸起的暗纹,双鱼佩的图样,正是前世瑶清送解毒丸时用的暗号。
粮仓前的混乱来得突然。当筱悠看见戴瓜皮帽的男人袖口闪过黄铜烟杆时,瑶清兄长的黑鬃马正踏碎水洼。官兵围上来时,她死死攥住想要掀帘的瑶清:“别动!”
山西粮商的惨呼混在雨声里,筱悠看着都察院的人从镖车夹层抽出账册。前世在刑部大牢见过的山羊须师爷,此刻正瘫坐在泥水里。
“让你家车夫走东门……”瑶清那日的话忽然在耳边炸响。筱悠猛地掀开车帘,正见翠柳的杏红裙角闪进货栈后巷。
当夜筱悠被檀香呛醒时,翡翠镯子正泛着幽幽冷光。多宝阁上的白玉观音像不知何时转向了西方,案上《心经》无风自动,停在心无挂碍处。
暗格里的乌木匣子空了。
五更天时,前院传来急促脚步声。筱悠踏入书房时,父亲正将烧剩的纸灰扫进铜盆。
“戊戌年的旧账清了。”父亲鬓角白发在晨曦中泛青,“西林觉罗家那小子……倒是个能干的。”
廊下传来环佩叮咚,瑶清月白的裙角沾着晨露:“我来讨杯明前茶。”她将食盒搁在尚有馀温的铜盆旁,掀盖却是玫瑰松子糖。
筱悠拿起一块,甜味漫开时喉咙刺痛。前世鸩酒的灼烧感与此刻晨雾的清凉在肺腑纠缠,她望着瑶清袖口新染的墨渍,忽然按住她翻动经书的手。
“怎么了?”瑶清腕间金镶翡翠戒指硌得人生疼。
筱悠松开手,翡翠镯子滑到肘间:“墨迹未干,当心污了经卷。”
窗外铁马叮咚,三百年前翊坤宫的风铃似乎穿越雨幕而来。瑶清忽然轻笑:“你倒像我娘,总嫌我毛躁。”她将松子糖整个塞进筱悠口中,“毒不死你!”
晨光穿透云层时,筱悠望着瑶清鬓边颤动的金蝶。前世撕碎的选秀名册,今生成了粮仓前的账册;当年拆散的兔毛手笼,化作乌木匣中的契书。唯有袖口墨痕依旧,像跨越轮回的印记。
翡翠镯子突然沁出暖意,筱悠惊觉经书上的咒符早已化作灰烬。瑶清正伏案临帖,腕间玉镯随着运笔起伏,在宣纸上投下晃动的影。
那影子渐渐凝成小楷:死生同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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