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凶险，便未让张素芫与宋辞前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毒发，一面诅咒着，一面倒在了地上。
生机渐渐流逝，他仰躺着，圆睁着眼，盯着许月晗的尸身，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抹笑意最后被死气凝结，散着森寒的冷。
在颜苒心里如同噩梦般的敌人，竟如此轻易地便被击败，成了一具尸体？
她高兴不起来。
“我不明白，他若知晓有此结局，为何不躲到别处，而是要服毒自裁呢？”颜苒问顾明谨，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可能，是要完成这场献祭。”顾明谨看着许月晗的尸身，她静静地躺在那，脸上用朱砂画了一道鲜红的符咒。
“献祭？什么意思？”颜苒觉得心里更寒。
“不知道，我只是猜测，人皆有命数，许……表妹被小翠杀害，却能死里逃生，这应当算大运道。净慧随之杀了她，或许可以理解成在抢夺这种气运。”顾明谨眸光微闪，对着颜苒生涩地扯出一抹安抚的笑：
“你莫劳心了，净慧已死，此事也算暂时了结，剩下的，交给我去查。”
颜苒疲惫地点了点头。
奔波了整整两日，一旦稍微放松，疲惫感就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以至于张素芫还在为她起针，她便毫无防备地睡死了过去。
张素芫收了针，发现她睡熟了，也不打扰，轻手轻脚出去，拜托绿绣进来给她盖被子。
“怪了，娘子素来警觉，少会睡这么深。”绿绣盖完被子出来，看着漫天星斗打了个哈欠。
张素芫也放松了些，顺着她的话道：“和病情有关系，她这次醒来，长相思便算完全解了，这个毒越久越难根治，她中毒不久，因此解得快。”
绿绣被这话惊得睡意全无的，她只知道娘子让她查长相思，却不知是颜苒自个中的。
她立马红了眼眶，拉着张素芫的手腕追问道：“中‘长相思’的竟是娘子？这是何时的事？”
张素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白了白：“抱歉，我答应了世子，不能说……”
“连我也要瞒吗？”绿绣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里带着哽咽：“你知不知道，娘子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么大的事，苏愿，你怎么能瞒我？”
“抱歉，是我不好，但这是承诺，不能说。”张素芫后退一步，躲避着她的目光。
“好，你重诺，你不说，我去问顾世子，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要隐瞒娘子这么大的事！”绿绣气鼓鼓地走了，张素芫急红了脸，跟在她身后跑，但却不敢拉她。
更深露重地，两人边吵边闹到了断桥边，见着顾明谨和护卫们还在尽心尽力修桥，算来也有两个晚上没有休息了，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桥眼见着快修好了，隐约能见到对岸站着的内侍，正等着迎他们公主回去。
“顾世子。”绿绣神色定了定，天大地大娘子最大，别说修桥了，就算顾明谨掉进水里，她也要站在岸上喊着把此事问清楚。
顾明谨听见了，想到可能是颜苒的事，立马放下手里的石块，拉下袖子，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的语气有些急促。
张素芫忙道：“抱歉，是素芫说漏嘴了，让绿绣知晓了长相思的事情，她很在意颜娘子，所以一定要问清楚。”
不是颜苒出事，顾明谨松了一口气，但又转而蹙起眉头，从前隐瞒只是不想颜苒心有负累，如今已知晓她重生，便更不好告诉她了。
这个毒，会影响人的性情，从而让人对事对人的判断产生偏离，陷入自怨自艾的悲观境地。
人最无奈的，便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可救药地低迷，看着自己跌入深渊。
前世这毒解得太晚，到最后也不知除尽没有，但颜苒后来，性情确实是变了。
她看自己眼神含着怨气，看向张素芫的则是充满敌意。
顾明谨宁愿颜苒憎恨他们，也不想见她讨厌自个。
“世子，娘子从上次大病之后，便一直很艰难。”绿绣看出了他的犹豫，想起颜苒孤独前行的样子，眼里盈起两湾泪水，声音渐渐激动：
“她想查清什么，但是很多人瞒着她，说是为她好。
因为这种‘为她好’，她要去冒更多的风险用别的方法查探。
所以，如果您真的是为她好，请不要隐瞒她，好吗？”
顾明谨沉默了，不说别的，单是他先前以为颜苒被夺舍，就有符衍深和颜睢两个人骗了他。
那夜颜苒被他攻击后，想来也是回不了颜府，才会去国舅府暂住。
“驱鬼”结束，她又装回了从前的样子，只为了能欺瞒他，能继续查下去。
颜苒的艰难，一大半源于他的自以为是。
若他一开始便让她信任自己，他们一起去面对，事情又如何会发展成如今的境地？
若真的让颜苒选，她也不会稀罕他所谓的“好”吧。
顾明谨长长叹出一口气。
“告诉她吧，苏愿。”他过身子，负起那块石头，步入黑沉的夜色里。
或许他真的错了，颜苒从来都不是脆弱的瓷娃娃。
而是……
顾明谨想起了那位黄沙中的少年。
璀璨的阳光下，两人的影子在渐渐重合……
月色下，顾明谨晃了晃神。
香蕉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