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略一拱手,算是回了礼,目光却越过张远和李强,径直投向了那扇屏风。屏风通体素白,只在下方绘着一丛青竹,竹影婆娑,几缕天光透过窗棂洒在其上,映得竹影摇曳生姿。屏风后隐约可见一方矮几,几上香炉袅袅升着青烟,空气中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这般布置,本该是清雅之所,可陈阳却注意到,屏风后除了那张矮几,竟连张像样的凳子也无,只有一方破旧的四角桌歪歪斜斜地倚着墙。桌面斑驳掉漆,显是上了些年头,桌上除了一壶清茶、几个粗瓷茶杯外,还摆着一个扩音器,扩音器的指示灯微微闪烁,正播放着一段悠扬的古琴曲,想来便是方才听到的《高山流水》。
陈阳的目光在屏风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哟,”他拖长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青山居士这待客之道,倒是别出心裁啊。客人来了,主人却躲在屏风后头,连面都不肯露一下,怎么,这是要考验我这客人的诚意不成?”
屏风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带着几分自嘲意味的笑声,那笑声短促而克制,像是琴弦上滑出的余音。几秒钟的静默后,扩音器的音量明显调高了些,一个温润却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中传出,带着某种奇异的金属质感,“陈先生见谅,做我们这行的,不便以真面目示人,还望先生体谅则个。”
陈阳闻言,眉梢微微一动,眼角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并未立刻回应,他施施然走到桌旁,一屁股坐进那张吱呀作响的官帽椅里,双腿交叠,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桌面上摆放着一只茶壶,茶壶嘴冒着丝丝白气,显然茶已经泡好了,而桌面上却不见一只茶杯。反倒是在茶壶不远处,放了一个锦盒。看到这里,陈阳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打开了锦盒,里面果然是一件茶盏,还是汝窑茶盏!
陈阳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清脆声响,心里暗暗一笑,进门先鉴宝,这青山居士看来给我准备好了题目。估计这茶盏要是鉴定不出来,这茶也喝不成了。想到这里,陈阳慢条斯理地从锦盒中取出那只天青釉茶盏。
锦盒掀开的刹那,一道温润的光华流转而出,在昏黄灯光下更显几分神秘。
陈阳轻轻指尖捏住碗身,缓缓转动。灯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瓷壁,将釉色映照得愈发通透。那釉色正如雨后天际初霁,泛着淡淡的青色,随着碗身旋转,光影交错间,细密的冰裂开片如蜘蛛网般蔓延,每一道纹路都透着古拙的韵味。
陈阳的目光掠过碗底,“奉华”二字款识刻于正中,刀法遒劲有力,笔画之间隐约可见匠人当年的沉稳与专注。款识周围,几缕暗藏的包浆在灯光下泛着蜜糖般的暖光,一看便知是历经岁月沉淀的老物件。
他轻轻将碗放回锦盒,手指沿着碗沿划过,感受着那冰凉而细腻的触感,嘴角微微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物件,胎质缜密,釉汁肥厚,开片均匀,即便是不懂行的人,乍一看也足以被其精致所迷惑——任谁看,都是北宋宫廷御窑的珍品,散发着穿越千年的古韵气息。
但陈阳看过之后,两边嘴角翘了起来,只见陈阳伸手拿起茶壶,执盖轻轻拂开茶叶,往汝窑茶盏中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茶水。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荡漾,香气浓郁扑鼻,却在入口时带上了几分苦涩——显然,这龙井的水温略微过了头,闷得久了些。
陈阳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抿了一小口,随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茶虽为上品,却失了本该有的清爽与回甘,舌尖残留的苦味让他有些不适。
他随手将茶杯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撞击声,目光转向屏风,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青山居士,既然约我来鉴宝,又何必藏头露尾?莫非是怕我抢了你的宝贝不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屏风后的阴影里。
“这枚'北宋汝窑天青釉茶盏',”陈阳故意停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戏谑,声音也略微提高,“我看过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可惜,”陈阳拖长了尾音,带着几分惋惜,“是赝品!”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紧接着,那古琴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断了琴弦。
短暂的沉默过后,扩音器里再次传出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陈先生好眼力。”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微妙的警惕,“不知何处露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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