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赵志皋的轿子在午门外被侍卫拦下。老首辅挣扎着掀开轿帘,七窍似乎都在渗血——今早金殿上那口郁结的血,终究是没咽下去。
“让开!”他拄着枣木拐杖猛敲地面,“老夫要见陛下!”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抱臂冷笑:“赵大人,陛下歇驾了。您老还是请回吧,别惹得大家难堪。”
“难堪?”
赵志皋咳出一口血沫,溅在千户的绣春刀上,“卢受那阉狗用鸦片毒坏陛下龙体,废黜太子,紊乱朝纲,你们竟助纣为虐?!”
赵志皋作为三朝元老,又是皇帝老师,锦衣卫也真不敢动他。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郑贵妃扶着福王朱常洵的手,在一众宫女太监簇拥下走来,轿辇前的宫灯将地砖照得锃亮。
“哟,这不是赵首辅吗?”
郑贵妃掀起轿帘,金镶玉簪在暮色中晃出冷光,“怎么在这儿?可是有本要奏?”
赵志皋猛地抬头,看见朱常洵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气得浑身发抖:“贵妃娘娘!福王殿下!太子何罪之有?陛下被卢受蒙蔽,你们……你们想谋逆吗?”
朱常洵缩了缩脖子,躲到郑贵妃身后。郑贵妃却笑了,声音甜腻如蜜:“赵大人说什么胡话呢?陛下圣明,废储乃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倒是您,三番五次冲撞圣驾,还私藏人证,莫不是想谋反?”
“谋反?”
赵志皋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鼻涕齐流,“我赵志皋辅佐三朝,呕心沥血,竟被你们这群奸佞指为谋反?!”他转向锦衣卫千户,“把我押去永寿宫!我要当面问陛下!你们给我滚开!”
千户被他眼中的血丝吓住,一时竟不敢上前。郑贵妃见状,朝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立刻尖着嗓子喊道:“赵志皋咆哮宫禁,意图行刺!来人啊,拿下!”
“慢着!”
突然一声怒喝,顾天埈带着十几个言官从左顺门冲出来,人人手中都捧着奏折。“赵大人是国家柱石,谁敢动他?!”顾天埈冲到赵志皋面前,挡开锦衣卫的刀,“今日我们联名弹劾卢受,就是拼了这乌纱帽不要,也要为太子鸣冤!”
双方在午门对峙,刀光剑影映着残阳,气氛紧张得如同弓弦。赵志皋看着眼前这群激昂的后辈,突然觉得胸口一热,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顾天埈的官服上。
“赵大人!”顾天埈慌忙扶住他。
赵志皋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天埈……告诉太子……”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奉天殿的方向,那里曾是他耗尽毕生心血的地方,“还有……萧国公……台湾……”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赵大人!”“首辅大人!”
言官们发出一片哭喊。郑贵妃嫌恶地皱起眉头,挥了挥手:“人死了还脏了这地方,拖出去。顾天埈,你们聚众闹事,革职查办!”
顾天埈抱着赵志皋渐渐冰冷的身体,看着郑贵妃和朱常洵在宫灯簇拥下远去的背影,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知道,从老首辅倒下的这一刻起,大明王朝的天,真的要塌了。
永寿宫的偏殿里,朱翊钧正靠在软垫上吸食福寿膏。卢受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他装填烟膏,烟枪燃烧的“滋滋”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陛下,”卢受低声道,“赵志皋……在午门外咽气了。”
朱翊钧猛地呛了一下,黑褐色的痰又涌了上来。卢受连忙用绣帕接住,心里却暗自冷笑——这老匹夫,早该死了。
“死了……也好。”朱翊钧喘着气,眼神迷离,“省得天天在朕耳边聒噪……”
“陛下圣明。”卢受拍马屁道,“赵志皋勾结东林党,意图为废太子翻案,死有余辜。倒是福王殿下,听闻太子被废,特意进献了十车江南贡品,说是为陛下分忧呢。”
“福王……好孩子……”朱翊钧露出傻笑,“该赏……重赏……”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地磕头:“陛下,郑贵妃娘娘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让她进来。”朱翊钧挥了挥手,烟枪从指间滑落,砸在金砖上发出闷响。
郑贵妃提着裙摆走进来,身后跟着朱常洵。她先是关切地问了朱翊钧的身体,然后话锋一转:“陛下,赵志皋虽死,但东林党人还在,顾天埈他们在午门闹事,恐怕……”
“怕什么?”朱翊钧打了个哈欠,“废了太子,他们还能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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