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要趴井口看,结果看见水里有张脸,和他长得像极了,眉心点着朱砂,对他笑。
后来老仵作死了,他才在祖谱里翻到,陈家最后一代大巫,是他母亲,难产而死,尸身葬在井里。
陈墨的思绪还沉浸在对母亲的回忆中,那些往昔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看到了母亲的脸,也看到了周围为他而死的同伴。
他深知,这一切的因果都指向了他,他不能再逃避,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于是他松开了苏挽月的手,坚定地说:“该我了。”
他松开苏挽月的手,却被她反扣住手腕。\"要献祭就一起,\"她咬着牙,\"你忘了?
双生祭品,生同衾,死同穴。\"陈墨想笑,却尝到满嘴血腥——是血脉觉醒的灼烧,把他的喉咙烫破了。
他摸出怀里的窥魂玉,那是他当仵作时总带在身上的,此刻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那滚烫的温度让他的手一阵灼痛。
\"红衣姐姐。\"他轻声说。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呼唤那些亡灵,从前他怕,怕窥魂之瞳用多了会加速衰老,怕听见亡魂的哭嚎。
此刻却不怕了,他甚至能听见那些残魂在他耳边低语,像春风吹过荒草:\"陈墨,陈墨,该还债了。\"
红衣女尸的残魂从玉里飘出来,和他眉心的影子重叠。
陈墨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来,顺着脊椎窜进脑门——是巫族血脉,是母亲的力量,是所有为他而死的亡魂的执念。
他的视野突然变得清晰,能看见幽冥海里的每一片银鳞,那银鳞闪烁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能听见苍渊在裂缝深处的嘶吼,那嘶吼声如同恶魔的咆哮,震得他耳膜生疼;能感觉到苏挽月的脉搏和他的同频跳动,那有力的跳动如同鼓点般在他心中回响。
\"走。\"他说。
这次不是对苏挽月,是对所有同伴。
燕无疆的断剑\"当啷\"落地,那清脆的落地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响亮,他捂着心口的伤口笑:\"老子早走不动了,你俩赶紧的。\"阿九的晶化躯体彻底裂开,山魈王的本命骨\"噗\"地落在陈墨脚边,青灰色的骨头上刻满咒文——原来他早把自己炼成了护主的法器。
林寒山的身体已经淡得像片云,只有那声\"墨儿,小心\"还清晰,混着反物质湮灭的轰鸣,那轰鸣声如同世界末日的号角。
陈墨举起青铜钥匙,钥匙尖上的金纹正与他眉心的巫纹共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那震颤的声音如同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
苏挽月的手重新覆上来,两人的影子在胎体上叠成两尊重叠的青铜神像,和前一刻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此刻他们的影子里,多了燕无疆的断剑,多了阿九的兽骨,多了林寒山的反物质核心,多了所有为他们而死的人。
钥匙尖触到幽冥海的刹那,陈墨听见整个世界裂开的声音。
不是胎体,不是峡谷,是他的魂魄。
献祭的疼比血脉觉醒更甚,像有人用钝刀剖他的骨,撕他的魂,那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看见苏挽月的眼泪落在手背上,烫得他几乎要松开钥匙,却又听见她在耳边说:\"墨儿,看海。\"
黑沉沉的幽冥海突然翻涌,银鳞铺天盖地地涌上来,裹住他们的身体,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无数条蛇在身上爬行。
陈墨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是寿命,是记忆,是作为人的温度。
但他不觉得可惜,因为他看见苍渊的影子在后退,被银鳞组成的巨网缠住,被阴阳阵的旋涡吞噬,被所有为他而死的人拖进了地狱。
决战结束时,天泣峡谷的风突然静了。
血月的光淡了,幽冥海的浪停了,胎体的裂缝合上了,只留下陈墨和苏挽月跪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把青铜钥匙。
钥匙上的金纹褪成了灰白色,像块普通的铜器。
苏挽月的头靠在他肩上,呼吸轻得像片羽毛:\"墨儿,我好像......看不见了。\"陈墨想摸她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皮肤皱得像老树皮——窥魂之瞳的加速衰老,加上献祭的代价,他的寿命大概只剩几天了。
\"我看得见。\"他说,\"等伤好了,我背你去看海。\"苏挽月笑了,眼泪渗进他的衣领:\"骗人,你现在走路都打晃。\"
陈墨没说话,他听见风里有细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在爬。
不是傀儡,不是山魈,是更古老、更阴毒的东西。
他抬头,看见远处的血月又亮了一分,在云层里投下个模糊的影子,眉心的朱砂印若隐若现——和他母亲的,和苍渊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林寒山说过的话:\"阴阳阵能吞鬼,却吞不了因果。\"
原来他们只是把苍渊关进了另一口棺材,而这口棺材的钥匙,还握在某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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