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一)
城楼之上,西南王望着城内那个地方升起的一团团尘土,心下某个地方,终于安定了些。
那个谋士,林勇,同样呼出一口长气:“王爷,幸好那火药还有点用处,地牢一倒,即使昨夜真的是玉成,他也不敢……”
二人对视一眼,接下来的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两个人都非常清楚,那隐去的是什么。
旧宅外,几乎是玉成一敲门,大门便被豁然拉开。
“公子!”一见到主子,藏锋立刻急道,“几万玉家军,现在都在困在城西,地牢塌了,他们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
玉成先将那看起来已经快要断气的两个人推进屋,示意门口的另一个影卫,将人带到后院去,随后才牵着景荣进来。
他一贯从容不迫,但是藏锋这次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发现地牢是条连接城内城外的密道之后,他们便将所有的退路都押在了这里。
玉成尚未开口,倒是景荣跨着门栏,打趣道:“藏锋,你在成哥哥身边这么多年,他最大的优点,你可没学到。”
“这……姑娘别玩笑了。”藏锋额角一跳,心想我确实不像公子会装。
“哈哈哈,你不敢说你们公子坏话,”景荣笑意盈盈,又道,“你刚刚说什么,为何要神不知鬼不觉出来?”
藏锋又看了一眼主子,等到玉成温和地点点头后,他才如实说道,“公子原先设想,西南王的军队若不敢对阵拿尔齐,玉家军必须补上,趁此良机,一举歼灭草原的绝大部分兵力。”
原来如此……
两个人相聚的时间实在太短,又有太多讨厌的人——比如还得浪费时间去捞旧皇和隋倾城,以致于玉成究竟在做些什么,其实景荣并没有问清楚。
不过藏锋这样一说,景荣也就全明白了。
诱敌深入,再坐看鹬蚌相争,确实是好计——只不过藏锋估计也不清楚,他的主子,最终要做些什么。
景荣想了想,仍是刚刚的问题:“那为何,要神不知鬼不觉出来?”
“自然是为了不让……”藏锋很明显愣住了,但是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反应了过来,他一双眼犹豫地眨眨,“姑娘的意思,是玉家军不必再收敛锋芒?可是,西南王极为小心谨慎,玉家军一举一动,均在其看守之内,现在城西仍有两万西南的军队,西南王一声令下,便可立即对阵玉家军。双方一旦先于拿尔齐到达之前交上手,那可如何是好?”
坐收渔翁之利的若是拿尔齐,对他们来说岂不是功亏一篑?
景荣慢慢一笑,眼中有着笃定:“不会,西南王不会。”
虽然昨日西南王对她欲行不利,但那只不过是为了要挟玉成,若换成是她,也未必不会如此行为。
景荣永远不会忘记,昔日宫中那场为三公主选亲的宴会中,全场之上唯独他与她二人,对那失落的胡人舞队投入了几分同情的目光。
西南王,会为了皇位会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与拿尔齐联盟,但绝对不会将这万里江山拱手相让至一个残暴的异乡人手中。
藏锋还是望向自家主子——
玉成却在看着景荣,深思片刻后才一锤定音道:“听景景的。”
“是!”
半个时辰后,驻扎在城西雪山高处的玉家军,倾巢而出。
西南军在当地的守军之长,多次持玉家统帅令,严令所有兵马退回原地,唐、李二位将军却几鞭子踹翻了那人坐骑,军令当即滚落在地。玉家军的几万军马,就踩着污糟在泥土的那枚印章,迎着高山的无数风雪,在被动静引来的西南士兵疑惑不明的目光中,鱼贯而出、有条不紊。
那西南守军长,从雪里挣着爬起来,顾不上狼狈,立刻对着身后大喊:“快,来匹快马,快去禀告王爷!”
与此同时,南山关城楼前,深不见底的悬崖前,两边已成对峙之势。
这一边,从高耸入云的城楼,到羊肠小道,再到悬崖前,密密麻麻都布满了西南的将士。他们穿着肃穆的军衣、整齐划一,冲锋队持长柄刀站于防护甲之后,火箭炮利用地形优势,高高地伫立在城楼之上,黑乎乎的圆形洞口,让人望而即生畏惧。
然而比起那繁多的武器,更令人惊诧的,却是人——即使几万兵马落在这一片陡峭的山崖前,也静到似乎能够听见落雪的声音。
西南王手底下的这支军队,确实是一支少见的强兵。
与这边迥然不同的,便是悬崖那一边。
一片开阔的平地之上,只有几十残兵败将,马倒了大半,几十人都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然而即使如此狼狈,为首的那个高大的壮汉气势却丝毫不减,他下马之后便立刻对着城楼大喊:“西南王,找几块铁来,竖铁冻冰,快!”
身后有人捧出了一圈粗麻长绳,看起来他们是准备在悬崖上搭一座绳桥过去。
寒雪飘忽不止,这边却有几分诡异地静了下来。
城楼之上,自对面那几十人陆续下马之后,西南王脸色便猛地一片煞白。
大皇子也在一旁,黑着脸:“是隋冬在喊吧,吵死了!王爷,这人不都来了,还不赶紧炮击?”
西南王完全没有理会大皇子,而是和身旁的朱勇对视一眼,那年轻的谋士几乎瞬间明白了——玉成果然不在!
大皇子愈发烦躁:“王爷,你在发什么愣?!”
这人太烦,西南王觑他一眼,冷冷甩出一句:“早上线人来报,那女人用色在军营旁换来了一匹烈马,朝着西边去了。”
“西边?!”大皇子一惊,擡起那厚重的眼皮,“走的哪条道?”
“大皇子,我会将一切托盘而出,”西南王神色不明,说出去的话却很直接,“在您回到水洲,夺得大位后。”
“成,成……威胁我,威胁我是吧……”大皇子像是这时候才彻底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摇摇头,也罢,也罢,胁迫又如何?!只要能找到那个贱人,只要能找到……!
大皇子一咬牙,指着前头:“那还不赶紧攻?!玉成死后,即刻举旗,返回水洲!”
你难道不认识玉成如何模样吗?!
西南王压下心中的那一团隐燥,自动隔绝了大皇子的声音,吐一口气后同样转头望着那片悬崖。
隋冬的怒骂声遥遥传来,他应当是发现这边毫无动静,忍不住气得破口大骂。
谋士林勇在一旁急切地耳语道:“王爷,扔下这一团乱麻罢!玉成在与不在,又有何妨?我们立刻回去水洲!大势一定,他即使活着,也回天乏术!”
西南王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些沉默地立在原地。然而,这肃静的战场之上,忽然有一人,有些许狼狈地冲了进来。
他头上顶着霜雪,从马上滚下来后就沿着那高高的城楼,连爬带滚地拾级而上。
数百米远处,层层士兵之外,昨日景荣藏身的老树之后,又悄悄藏了几个人。
那地方恰好能看见悬崖两岸对峙之貌,仰头也能看见高高的城楼之上,西南王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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