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白驹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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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秉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我的神经线上反复横跳，我干脆闭起眼睛不去理他。陈秉拽一拽绑住我身体的布条另一端冲站在门口看戏的其他官员招招手道，“过来搭把手，把陛下运回宫里去。”
陈秉一边说着一边拽着我朝门边走去，而在此时迎上来一个穿着湛蓝官袍的圆脸男人，此人年纪尚轻，圆头圆脑眯眯眼，活像一尊弥勒佛。圆脸男人对陈秉拱拱手笑道，“哎呦陈阁老，还是您老厉害啊！我刚跟他们打赌说肯定是您赢，果然您老当益壮，把这贼秃驴打了个半死。”
贼秃驴？说我？我把眼睛睁大点儿看向他道，“这位大人，按照律例，未定罪责之前一律保有现任职称。本秃驴不才，好歹算个一品护国法师，先皇在时亦常随侍左右。不知您官居几品？现在何处高就啊？看您袍子这颜色，怕是还不到五品，尚且没有入殿听宣的资格吧？”
我这番话说得好一番气宇轩昂，站在对面的圆脸男人面子上不大挂得住，还是陈秉清了清嗓子道，“事分轻重缓急，为今之计当速速回宫才是。”陈秉此话一出，站在门口的那些重臣们纷纷呼应，不知是谁从我这大相国寺里还翻出来了许久不用都褪了色的一顶软轿子，然后人群中又走出来了两个稍微青壮一些的，一位擡着苏白的头一位擡着苏白的脚将其安置在轿子里。再然后，作为堂堂护国法师的我被五花大绑着，被二十多个辅政大臣一同簇拥着，坐上了安置苏白的那顶轿子。苏白尚柔软的身躯倚靠在我的身旁，大红的轿子里，一个和尚，一个死人，这说出来都让人瘆得慌。
我坐在轿子里，心里一片乱糟糟，这么个紧要关头，谁不害怕谁是瞎扯。万一那一日我梦到的内容也仅仅只是个梦，万一我进宫之后并没有找到那个什么所谓的遗诏，再万一……我这辈子就彻底没有万一了。
一顶轿子从空无一人的大相国寺里擡出来，二十多个大臣前后护持，沿途哪个老百姓看见这阵势都得胡思乱想。通往皇宫的路途往常只觉得遥远，如今却不知道该盼望它短一些还是变得更长。直到常内侍的嗓音自轿子外面响起的时候我才恍惚地回过神来，我看向靠在我肩头的苏白的脸轻声道，“苏白，回家了。”
我原本以为等待我的是三堂会审，可实际上他们压根就没功夫搭理我。
宫里的太监宫女妃子娘娘们一看到苏白的尸体把这好好的崇明殿直接哭成了殡仪馆。我被五花大绑着站在崇明殿的一角，看着那些或美艳或素雅的面容一个个哭得嚎天嚎地，有几个甚至直接哭抽过去了，随侍的宫女们赶紧给主子嘴里含上吊着精神的参片，好方便她们幽幽转醒打起精神继续哭。
这实在是一场闹剧，要是苏白的魂魄还在，能够看到此番场景，真不知他作何感想。
我正在神游的时候，面前竟不知何时冲上来一个女子，看那通身的气派与装饰应该是个娘娘。她好像哭完了之后突然想起来世上还有我这么个人似的，匆匆忙忙地冲过来拽着我的衣领道，“你……”
我看她那急迫的样子，哭得烂桃似的双眼，缓缓道，“陛下殡天前曾同我说，早年间翻看史书见仁德君主必行仁德之事。故而陛下思及自身道，朕年少即位，膝下无嗣，更无意拖累女眷娇娥。待朕归去，不必殉葬不必出家亦不必守贞。愿意住在宫里的，后宫殿宇无数；不愿住在宫里的，赏金千两送回原籍。女工针织也好，开店置田也罢。只当没有朕这么个人，大家该玩玩，该乐乐。”
听完我说完这么一长串话，娘娘的双眼里透出了别样的色彩，有讶异，有感激，还有怀疑和不可置信。她颤抖着松开抓着我衣领的手道，“你……那最后一句……不会是你自个儿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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