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巷子
刘秀眠从张声言来就在手术室门前靠着,缩在墙角,手上还沾着血,她头顶红色卷毛乱得像是红毛丹。
她眼袋更深了,呆滞愣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没文化,才不管什么只是断了肋骨,还是有生命危险,她这个红头发的娇小女人,只知道自己儿子出了很多血,止不住,就算是没死,流这么多血也算死过了。
张声言去跟着护士去缴了费,把这个月工资全搭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他碰上了张书南学校的教导主任。
“这件事,我们深感抱歉……”那人说了一堆没用的屁话,张声言没什么表情。
来来回回,张声言也算了解清楚了状况。张书南和同校的刺儿头起了矛盾,刺儿头叫人来弄他,结果张书南在跑的过程中,被有个摩托车撞了,然后蹭到了旁边正倒车的私家车。
“我们会追责。”主任说。
张书南这学校不算是什么好学校,一直都挺乱的。
张声言以前也是从这所初中出来的,自然知道这群人能放出什么屁。
他冷笑了声:“追责?”
主任点头:“这种情形下,如果报警的话,对学校和家长没有好处,更何况张书南是自己跑的时候撞上去的。”
张声言紧了紧拳头,舌尖划了下牙尖:“你的意思是,私下调解?”
主任没出声。
张声言冷笑了声:“您可真有意思,怎么着?带头的是学校哪个领导的儿子?”
主任脸色一变:“家长,您要这样,我们真的没办法商讨办法了。”
“是我问错了?”张声言往前一步,逼近了些:“或者说,那些家长给了你多少钱?”
主任这次气都喘不稳了,他表情难堪,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张声言下意识摸了下口袋的烟,又硬生生收回了手。
他沉声说:“不是调解吗?给我个地址,我亲自去调解。”
回来的时候,张书南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去了普通病房,靠在墙边儿的红毛丹也离开了。
整个走廊没人,还是护士告诉的他病房在哪。
护士有些犹豫问:“您是孩子的哥哥?”
张声言累得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孩子没什么大问题,肋骨给他固定了,腿打了石膏,药照常吃就行,大概得住一个月,这边儿需要预缴下费用。”
张声言又去交了次钱。
他到病房的时候,张书南已经醒了,和他来的路上想的不一样,没多少血,也可能是已经被护士清理了。
脸上有几块儿黑青,一看就是人打的,但不至于像张刚锋死的时候那样,脸肿的认不出人。
刘秀眠又从刚才的沉默不语变得暴躁了,张声言刚进门就听到她叨叨了,连张声言进来了都没发现。
“你要没了,我也不活,我就从你们学校跳下去!”刘秀眠眼肿的眨眼都费劲:“你给妈吓死了!你说你跑什么!放学不回家来回乱跑什么!”
张声言走了进来,把药放在了床头,刘秀眠还在不停叨叨着。
张书南看了张声言一眼,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张声言道:“你是打算瞒一辈子?”
张书南不出声儿。
刘秀眠这时候才看见张声言,她一看张声言这架势,疑虑上心头:“说什么呢!什么瞒一辈子!”
刘秀眠刚才精神都不正常,主任没敢告诉他实情,只说了张书南是被车撞了。
也不能告诉刘秀眠,她现在对张书南的掌控度,如果告诉他,她今晚恐怕得直接提着菜刀去找那些家长。
张声言这次没管刘秀眠,不管她扯着嗓子叫还是怎么样,直接拽着她胳膊给拎了出去,关上了门。
张书南干呕了几声,没敢直视张声言的眼睛。
张声言蹲下身,面容冷峻盯着张书南,声音放低了点儿:“张书南,你以为我很想管你吗?你要是现在成年了,有本事了,我他妈早跑了,还用得着现在在这儿给你收拾烂摊子!”
张书南还是不出声。
“你知道今儿花了我多少钱吗?你总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个要钱的主吧?”
张书南嘴唇煞白干裂,他碾磨了下,垂着眼皮,妥协般低声说着:“……堵了我一个月了,是王鹏飞带头的。”
易耳本来就上个厕所,也没想听人电话,但就那么刚好,张声言在酒吧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好从厕所出来,听了个差不多,电话里边的内容不至于都听清,但张声言说话是一个字不落都听见了。
张书南?
好像是张声言那个不是一家人的弟弟。
易耳看着张声言跑了出去,他也没想多管闲事。
张声言这人乐意收拾烂摊子,他看不惯但也管不着。
易耳只是在最后走的时候,和小吕那个服务员交代了声,说是张声言今晚不会回来了,让他自己闭店。
易耳照常晚上去看奶奶,刚上了三楼就见张声言从病房出来了,手上握着车钥匙,进安全通道楼梯间了。
易耳手指叩着墙:“这表情不对啊。”
他蹙了下眉,旁边电梯刚好上来,他走了进去。
易耳出了医院,跟在张声言后边儿。
张声言骑车,他也骑车,张声言走路,他也走路。
他们跟着张声言穿进了条巷子,这片属于城北了,他之前从没往这边走过,对这儿的地形也不是很熟。
他感觉出来张声言也不熟,来回带着自己绕了几个圈才总算找到了地方。
张声言敲了敲门。
窗户还透着光,这家人今晚估计也不好过,大半夜了都还没睡,还能听到屋子传来的争吵声,
门开了,张声言很有礼貌,听口型刚开始还说了句你好。
这是属于是职业操守?
易耳鼻腔发出声笑。
他其实大概能猜到张声言来干吗,一个初中生出事儿了,在医院醒来,家长不在医院待着,从病房出来直奔另一个不熟悉的住民房。
还能干吗。
算账。
至于他为什么跟来,他怕张声言兜不住手,把自个儿撂这儿回不来。
毕竟是元逸朋友,他还赚着元逸的钱,不能等元逸回来了,给人弄丢了。
这边住民区是个老巷口,路都坑坑洼洼不平,有几只野猫从围墙探出头来,盯着易耳呲牙叫着。
黑夜里无比寂静,除了猫声。
易耳刚点了根烟,突然一声类似于重物砸地的声音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撕破漫漫长夜。
易耳愣了下,烟从他指尖滑落,他往屋里跑去,耳边声音逐渐清晰。
“谁他妈让你动我弟了!”
易耳冲了进去,屋子里的人都发了疯,张声言满目充血,手上也是血,他攥着有个黄毛衣领,那人嘴里掉了颗牙。
男人往后扯着张声言,脸上也有伤。
女人不敢上去,只敢跪在地上哭。
“我们赔钱!”女人嘶吼叫着。
张声言还是有分寸的,没太动那个黄毛,毕竟才初中生,年纪小。来这儿,他也不是为了真给人揍出个什么毛病。
张声言一脚踹翻了镜子,镜面顿时四分五裂,他从地上捡了块儿最大的镜片,血从他手掌里渗了出来。
他却好像没知觉似的,指着面前的仨人,握着镜片扫了一圈:“我他妈不稀罕钱,再敢动我弟一根指头,就是这个地址,我他妈记得很清楚!”
易耳回过神,趁空冲了过去,夺过了张声言手里能和刀比划的玻璃片:“张声言!”
张声言见着易耳,眉心微乎其微蹙了下,淡淡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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