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旧事
室内寂然,朱樱半压着眼睛不与景元视线相对,后者也不再像以往那样闹着非要和她讨个说法。
良久后少年擡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主动退了两步自己搬凳子坐下,就着窗前亮橘色的灯光抽出公文晃晃:“我看我这份儿,你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等会儿我就走了。”
“嗯。”朱樱低着头轻轻应答。
她斜着身子坐在另一侧,先将已经看完整理过的病历叠放好,低头翻开新的一份提笔边看边写,很快就沉浸在医士们和鬼画符差不多的记录中——人是很难照着教科书生病的,总会因个体差异出现各种各样的特别情况,而这些特别情况往往会成为干扰医士做出正确判断的巨大阻碍。朱樱拿不到学宫给的毕业节课证明,不能以实习医士的身份去行医集市旁观实习,看病历就是她目前最好的学习手段。
良久之后景元放下已经完成的公务,擡头就见朱樱趴在桌侧已经睡着。她精力有限,熬不住的时候就会像断电一样说倒就倒。不是睡眠有多好,而是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太长时间的清醒状态。
“唉……”少年轻叹,收起手里的东西起身绕到女孩子背后。她右手里还捏着笔管,草纸上记录着另一份匆匆而就的药方。
“如此剂量,当得一周痊愈。”他一字一字轻读,末了莞尔一笑。
这么自信,樱樱果然在医道一途上天赋卓然,大约可以与师父在剑道上的天赋类比了吧,看来还真的只有自己是家里的异类。
他把笔抽出来扔桌上,横抱起朱樱把她挪到床上放好。傻傻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许久到底没能忍住,少年轻轻亲了下怀中人的额头又碰碰她的嘴角,趁人没醒拉过被子给盖上,转身就跑。
后日天明时分战舰就要离港,他得赶在校场点兵前回去。
从丹鼎司搭乘星槎可直达长乐天-神策府码头近处,不过下了星槎还需要从底下走一段台阶绕过若木亭,才能走到神策府所在的洞天入口。
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景元自己估摸着大约再有四个小时左右罗浮就要更换光源拟造出清晨的景象。长乐天安静得宛如空城,就连蚁巢一样的地衡司公廨都冷冷清清锁着门,除了他这个赶着归队的骁卫……
等等,若木亭旁边的树丛中隐约有些人声。
出于骁卫职责,少年停下脚步警觉的侧耳倾听,很快又红了脸加重脚步走过去——藏在树丛中喁喁私语的鸳鸯吓了一跳,听着动静远去才敢露头出来。
街道宽阔寂静,拟造的月光如同一匹白练。
“真是的,附近又不是没有客舍。”景元才进神策府没多久,正往士卒集结的校场走去,身后忽然传来招呼声。他站住了回头看看,是前几日方才新婚的一位同袍。
这人目光有些游移不定,脸上表情既尴尬又古怪,好容易走到近前,不等他开口少年先指着他颈间“好奇”:“你和谁对练呢?怎么打急眼还咬上了?”
云骑士卒反手捂住脖子,咳了一声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咳,你小孩子家的别问那么多。那个,刚才是你从外面过?”
哦!
景元噎住,没想到都打算佯作不知混过去了这家伙偏要跳出来自曝。
“那什么,”少年疯狂摆手:“去去去去,赶紧的把嫂子送回家再过来报道,我给你拖着,不能太晚啊听见没!”
那士卒朝景元拱拱手,转身颠颠儿就跑了,看得景骁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情不自禁,有没有想过无辜的路人什么感受啊?
尤其还是险些吃了闭门羹的倒霉蛋……
他心里想着要是能寻得空闲不如再去丹鼎司一趟,到底看看朱樱究竟是怎么了,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太突兀,就好像突然之间做出了什么自己一点也不会喜闻乐见的决定。结果这次运气不怎么好,一回到校场就被腾骁将军点名带在左右,再也找不着机会摸鱼。
隔了两天朱樱才从同事们的闲聊里得知罗浮云骑应曜青邀请前往朱明,欲三家联合一同剿灭朱明航线上新进出现的某处丰饶孽物聚集地。仙舟联盟七艘巨舰同气连枝,昨日盟誓言犹在耳,此举也是应有之义。只是大战又起,旁人倒还好些药房后室里难免一片愁云惨雾。
“这一天天的,累得我魔阴身都要发作了。”
碧梧抱着饭盒来找朱樱时就看到她又换了新的医书,这回不再是学宫里的一般教材,而是本很偏门的《金匮要略》。她没擡头,默默摸出瓶浮羊奶推出来,声音有些喑哑:“别胡说,你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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