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次日黎明, 姜宣从迷糊中清醒,一眼便看见了十分放大的季恪的脸。
他立刻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身体后撤——
只能撤一点,因为季恪抱着他, 手臂很有力, 他一个虚弱的病患根本挣不脱!
季恪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他根本没睡,只是闭目养神, 姜宣微有变化就能知道,他自若地微笑,在姜宣开口之前先开口问道:“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等等等等!”姜宣震惊地打断,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趁人之危?!”
眉毛倒竖, 一副“你又变大坏蛋了”的模样。
“没有, 不是。稍安勿躁宣儿,听我解释。”季恪早料到今日会是这般情景,早做好了准备,三言两语讲清了一切,姜宣的表情渐渐从震惊变为困惑。
“你说真的?”
“嗯, 真的。”
“没有骗我?”
“当然,我怎么可能骗你……”说着一顿,想起曾经, 季恪十分羞愧地垂下眼帘, “也就只有最初那一回, 即便是那一回, 我也并非存心骗你,而是一时糊涂……”
“不许狡辩!”姜宣不快地撇嘴。
“是, 不狡辩,是我错。”季恪诚恳地说, “宣儿,只那一回,我便要用往后余生赎罪,甚至都赎不尽,我怎么可能再骗你呢?”
姜宣继续撇嘴,伸指戳着季恪的胸口控诉道:“还不都是怪你自己太坏了!阴险狡诈!你还有脸说!”
季恪微愣,接着坦然而舒心地笑了。
姜宣如此反应是什么意思他已明了,昨夜并非糊涂,某些话也并非一定要现在就问清楚。
他把姜宣搂得更紧了一些,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理了理他的鬓角,用很温柔的声音说:“不发热了,还有不适么?唤骆神医来看看?”
“天还没亮呢,不要打扰师姐,我自己就是大夫,可以给自己看。”说着便诊起脉来。
“如何?”
“病情控制住了,继续用药正常休养就是。”
“那就好。”季恪彻底放了心,“说来你也是,怎么总是一忙起来就不顾身子呢?上回为了救治行风真人,事关重大时间紧迫倒也罢了,如今义诊乃是正常公务,按部就班即可,太过操劳急切并无益处。”
“知道啦。”姜宣有点不耐烦地说,“道理我都懂,其实我也不是不顾身子,这回发病前都没感觉,而且也正是因为没觉得累,我才一直做事一直做事,不料突然就……”
“看来这是你的与众不同之处,既如此,以后就要加倍小心,我提醒你。”
“行吧。”姜宣垂下脑袋闷闷地说。
好像这就是答应了。
答应就答应吧。
就像前几天同骆雪霜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不厌烦、不抗拒季恪了。
回想昨晚,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特别希望有个谁能陪着他、保护他,让他安安心心地睡去,他想到了季恪,然后季恪也真地在。
记得江东城外季恪说过,想在自己不需要他的一生中,或许万一可能有那么一个瞬间,自己需要他了,他是在的。
为了那大约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一个瞬间,他会一直守候、一直等待。
如今,那个大约永远也不会出现的瞬间出现了;
他的守候与等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做到了,自己也做到了。
他们用许多年,用许多经历,做到了曾经认为绝不可能做到之事。
今日看似只是一个瞬间,但关键却不在这一个瞬间,也不在任何时刻,而是点点滴滴汇聚,构成了自然而然。
答应就答应吧。
姜宣在季恪怀里轻轻蛄蛹,说:“我想再睡一会儿。”
季恪以下巴抵着姜宣脑顶,宽大的手掌在他脊背上缓缓抚摸,道:“好,我陪着你。”
烛火燃了一夜,此时终于熄灭,灯罩暗下去,房间重新陷入静谧,熹微的暖光从窗上透出少许,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上午,小山儿和骆雪霜来了。
小山儿立刻上床抱住姜宣不撒手,很依赖很依赖地说:“爹爹我都好长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我好想你呀!而且咱俩也好久好久没有一起住了!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扭头看季恪:“今晚我跟爹爹睡!”
并非询问提议,而是告知,并含着一种“昨晚已经是你了今晚必须是我”的坚定。
骆雪霜笑了,揉揉小山儿的脑袋道:“就一个爹爹,你和你父皇还要争来争去?”
小山儿自然而然地说:“因为我和父皇都喜欢爹爹呀!”
众人都笑,骆雪霜又故意道:“哦?喜欢爹爹什么?”
“喜欢爹爹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最最最最好!”小山儿理直气壮,整个人缩进姜宣怀里,仿佛生怕爹爹被抢走。
这时季恪笃定接道:“嗯,没错,正是如此。”
童言无忌也真诚,总能轻易地以最简单的句子说出最准确深挚的道理。
话音落,姜宣望向他,二人心知肚明的目光一接,想到还有旁人在,他有点不好意思,转开话题问道:“朝中都安排好了?”
“嗯。”季恪点点头,“最近无要事,有上书房众大臣和谢卿在足矣。说起来,朝廷义诊至今,我一直只是听奏报,如今亲自前来观察其实,也是应该的。”
姜宣却道:“你是皇帝,事必躬亲反而不好。”
“没错,所以只对重要值得之事躬亲。”
言下之意,千里迢迢来看自己便是重要值得,姜宣心中触动,微微别开头。
季恪脸上的笑意浓了,又道:“山儿也很久都没出门了,出来走走也好。”
小山儿一听,立刻赞同地点头。
姜宣玩笑道:“终于不用做功课啦!”
小山儿这下却不赞同了,摇摇头严肃地说:“才不是呢爹爹,我最近虽然不用读书练武做功课,但每天睡前和醒来以后都会想一想老师讲的书,再背一背文章,没有荒废学业,而且出行在外本就是强健体魄,对习武很有好处!”
“正是。”季恪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进学最忌闭门造车,宣儿你先前带山儿各处游历,定然也是存了这样的想法。”
“是呀是呀,我就随便说说嘛,你们俩也太认真了!一个古板,一个小大人!”
姜宣一脸无奈,季恪与小山儿愣愣地对视一眼,也各自大笑。
最亲密的一家人在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的和美温馨,是他们三个都不曾经历,而今终于拥有了的东西。
姜宣仔细考虑了,小山儿的话语虽稚嫩,却包含着许多东西。
他们的确分开得有点久。
起初小山儿应当是对长久的分别没有清晰的概念,又对与季恪一起的宫中生活怀有新鲜感,故而尚能承受,但时日一长便觉出了辛苦。
他还很小,即便乖巧懂事聪明勇敢也需要至亲的陪伴,而且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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