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挂断邢延妈妈的电话之后, 沈郁打开投影仪放了个搞笑动漫,一边陪邢延看,一边逗邢延笑, 整个晚上, 他都表现的很放松, 很开心。
但其实,他也只是在不露痕迹的表演很开心而已, 因为整个晚上,他的脑海都回荡着邢延妈妈那句话。
沈郁,你这个人真的太可恶, 太自私了。
初中毕业之后, 原本沈郁是并没有打算再继续读高中的,毕竟家里现状让他没有办法安心读书,他更想把大块的时间留出来去打工赚钱。
但他的初中班主任见不得他就那么放弃自己, 一天到晚的到家里来找他,最后磨的他耳朵都起茧子了,他就勉强又继续了。
当时沈郁家住在东城,初中班主任为了让他彻底换个新环境,读书读的踏实点,特意到处找关系托人, 帮他安排了西城的高中。
虽然还是在同一个城市,但相隔二十来公里,坐地铁都要一个多小时,那么远的距离, 没有人会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
而他刚上高一的那段时间, 也是他家里最消停的时候。
那阵子他的妈妈不再经常被带出去,爸爸实在没了钱财来源, 也不再去赌,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最多就是喝醉了撒撒酒疯。
他那时候也才十几岁,想不到更长远,也想不到人性的恶,还能到那么人神共愤的程度,他以为自己家里之后也就是那样了,不会更糟糕了,所以,他才会放任自己去接近邢延的。
邢延太好了,长相好,成绩好,拥有合睦的家庭,很疼爱他的爸妈,很喜欢他的老师和同学,他是被无数的爱与温暖包裹着长大的,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明亮的,温暖的。
这对于不曾拥有温暖但却无比向往温暖的沈郁而言,吸引力也是毫无疑问的,从开学第一天邢延对他露出的那抹淡淡笑容开始,沈郁就注定会沦陷。
他太喜欢邢延了,喜欢到有时候上着课忽然很想邢延,他都会忍不住从课堂上溜出去,然后跑去邢延教室后面探着脑袋从窗户里偷偷看他几眼。
那时候每天去上学的时间,是沈郁最开心的时间,从东城到西城,每天起早贪黑来回两三个小时的地铁,他从来不觉得辛苦,只有快乐。
虽然邢延表面上总是冷冷淡淡的,对他的态度也不怎么和善,但每次妈妈让邢延带自己做的糕点到学校给班里同学吃,邢延都会特意给他留几块,每逢天气突变下雨下雪,邢延会把外套和伞送到他的班级,自己要么等爸爸开车来接,要么就和班里的同学一起走。
就算后来被他冲过去愣头愣脑的表了白之后,邢延也没有不理他,还是会和往常一样,给他留好吃的,帮他补习功课,督促他好好学习。
那段时间,沈郁确实恨不得天天粘着邢延,毕竟和邢延在一起的时候,他太开心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拥有过那么多的开心时刻。
但他真的就因为只顾着自己开心,就自私的一直强行缠着邢延了吗。
也没有。
沈郁向来对谁都是号称是自己曾经死皮赖脸,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追了邢延整整两年。
但其实真算起来,也并没有,充其量也就是认识的第一年,或者严谨一点,真正的刻意接近邢延,对人家死缠烂打的时间,也就是那么几个月。
他也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抓着邢延死活不放手,他放弃过,不止一次。
在最初,小少年因为那顿努力赚钱两个月都没能吃得起的西餐,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邢延不是同个世界的人,他就放弃过。
后来在邢延第一次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也放弃过,为此甚至对邢延做过很过分的事,说过很决绝的话。
那次,是他因为被爸爸逼迫去夜总会给人端酒,晚上整夜整夜的不能睡觉,白天还要坚持去学校,他太累了,经常趴在课桌上一睡就是连续好几节课,导致下课去找邢延的次数少了,被邢延发觉出了不对劲。
有一天放学后,他被邢延拉着留下补了会儿课,然后再粘着邢延一路把人送到家门口,时间就不早了,再坐地铁一个多小时回去,他直接去了夜总会干活儿。
他并没发现邢延跟着他,换上夜总会的工作服端着酒从吧台后面出来,冷不丁的发现邢延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被撞见再那种地方工作后的难堪,加上被发现了秘密的恐慌,让他整个人几乎是瞬间就发起了抖,端着的托盘没拿稳从手上掉落,哗啦一下全部摔碎了。
当时邢延大概是也很生气,蹙眉盯着他片刻,抓上他的手臂,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外走。
夜总会的其他人见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却立刻一股脑儿的围了上来,推推搡搡的两方人直接动起了手。
那次即便是沈郁拼命的护着,可也还是没能幸免的让邢延被打了几拳。
那天从夜总会出来,沈郁立刻带邢延去附近的诊所,检查发现没有大碍之后,打车送邢延回家,路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那时沈郁高一的下学期,开春没多久,还没暖起来,天黑了之后还是会冷,到了邢延家的小区,两个人在小区门口的一颗大树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都冻的快要撑不住,沈郁才开口说话。“ 我家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邢延蹙眉看着别处,没有直接回答,但从表情上能看得出,并没否认。
虽然有预感,但得到肯定的答案,沈郁还是免不了崩溃。
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邢延平时对他格外的宽容,例外的照顾,他也一直以为那仅仅是出于邢延对他个人的好感,他从来没想过,那可能仅仅是出于同情。
那个时刻,再回想自己曾经装模作样的在邢延面前装腔作势,他简直羞愧到无地自容。
于此同时,再想到邢延一个从没跟人打过架的乖孩子,会因为他出现在夜总会那样的地方跟人打架,甚至被打的胸口处留下了两处明显的淤青,他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那天咬牙沉默着挣扎了很久,最后,沈郁笑了,用一种很轻蔑浪荡的态度。“好吧,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就不继续装了,我呢,就是这种人,追你追了这么久也追烦了,今天就来个痛快的吧。”
邢延直接擡眸瞪向了他。
“不用反应这么大,我什么意思你明白,再问最后一遍。” 沈郁一脸轻笑的说。“到底怎么着,要不要跟我玩玩?”
邢延更是立刻拧紧了眉心,眼看着的就是快要忍不住上手揍他了。
沈郁却轻佻的扯了扯嘴角,说。“行,不愿意就拉倒吧,以后咱俩互相留点脸,就当没认识过。”
说完他也不管邢延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走了,连半秒钟都没留恋。
毕竟,转身之后,他的眼泪瞬间崩不住,哗啦一下就掉出来了,再晚半秒钟,就会被邢延看到。
第二天开始,沈郁就直接不去上学了,他也不再去夜总会,开始整天整天的守在家里,亲自盯着他爸,只要他爸敢动妈妈一下,他就动手。
半个月的时间里,家里的战火一直激烈的燃烧着,没有过哪怕一天的停息。
直到他的班主任佟老师找到家里,试图为他调解家庭矛盾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让人坐立难安的消息。
邢延让他那天的一番话给气的,直接病了,后来反反复复的一直没好利索,这半个月也没怎么去学校。
那天之后,他把自己平时攒下的钱都拿出来给了爸爸,然后又开始去学校。
但他也只是去学校,并没有再去找邢延,平时也只在自己的班级待着,尽力不出去,就算偶尔去上个厕所不小心碰上了,也装没看见,毅力极其强大。
邢延应该也是在赌着气,也不来找他,偶尔两个班级上体育课时间重合了,邢延就请假,顽固程度一点也不比他差。
后来矛盾的缓和点,是校门口开了家糕点铺子,那天放学后沈郁经过时,闻着味道挺好,就进去了。
结果进门先愣了下,没想到邢延也在。
进都进了,看见人立刻退出去,显得跟心虚了似的,沈郁就干脆继续装没看见,硬着头皮直接喊了一声:“老板,有没有榛子蛋糕?”
“不巧。”老板指了指邢延,笑呵呵的对他说。“榛子蛋糕只剩最后一块,已经被这位小同学买了。”
沈郁下意识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过去,邢延恰好也回头,视线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
不过很短暂,眼神接触了也就一秒,俩人就立刻同时又移开了目光。
走出糕点铺子,邢延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沈郁跟在后面,倒也不是故意跟着,他去地铁也是那条路。
前面的人不把自行车骑起来,走的不疾不徐,后面的人也走的磨磨蹭蹭,平时十分钟能完的路,俩人硬是走了半个小时。
最后快到地铁口的时候,邢延忽然停住,从车筐里把刚才的买的榛子蛋糕拿出来,用一个空的纸袋垫着掰了一半,回头塞到了沈郁的手里。
那天回家的地铁上,沈郁捧着那半块蛋糕,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硬生生掉了一路。
从那之后,俩人的关系似乎就慢慢缓和了。
但沈郁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稍微抓着点机会就粘上去,他还是会刻意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怎么去找邢延,只是有时候会把自己做的练习题给邢延送过去,邢延看完之后会再给他送回来,偶尔他错的太离谱的时候才会坐下给他讲两句,除此之外俩人几乎没什么其他的交流。
这之后连续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里,俩人之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不甚亲近,但很安稳。
于此同时,沈郁的生活里也再没发生什么麻烦,日子也过的比较平静。
直到...
某一天,沈郁忽然意识到这样平静是不对劲的。
沈郁爸爸赌瘾是几十年都没能改变的,沈郁之前给他的钱不多,根本不足以支撑两个月,可这期间,爸爸却一直都很消停,没再试图折腾,似乎手里一直有钱。
爸爸没有工作,唯一的经济来源目前也就是沈郁,可沈郁两个月都没再去夜总会上班,爸爸手里的钱来的就很可疑。
有天沈郁把爸爸堵在家里,先打了一架,打到爸爸爬不起来,他自己身上也都是伤,最后硬逼着才问出来。
在班主任来他家调解矛盾的第二天,邢延背着他来找过他的爸爸,邢延答应每半个月给他爸爸一千块,让爸爸不要再逼他去夜总会打工,让他能踏踏实实去学校读书。
当得知这件事,崩溃已经不足以描述沈郁当时的心情了,邢延一个老老实实上学的高中生能有什么钱,无非是平时过年过节家里长辈们给的压岁钱,从小到大一年一年,一点一点攒起来的,都是家人对他的爱。
怎么能被拿来这么糟蹋。
沈郁彻底崩溃的同时,也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危机感。
几天之后的下午,邢延按照和爸爸约定的时间再来送钱的时候,沈郁在楼下等着他。
那个时间沈郁已经在学校,所以冷不丁的看到他,邢延很明显有些意外,脚步停住之后,人也显得有些慌张。
沈郁并没有如他以为的那样,立刻恼羞成怒,生气发火,只是走上前去,笑着勾上他的脖子,带着他就往小区外面走。
邢延一开始没弄懂他要做什么,一直没说话,任由他带着走。
直到他们走出小区,横穿马路,在对面的街上停下,一擡头,面前是个宾馆。
邢延愣了下,转头看向他。
沈郁笑着说。“怎么了,这家不行吗,那换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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