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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晴空烈阳,春草繁茂。
上午七点,一中21届学生的成人礼,高考百日誓师大会,在校田径场拉开序幕。
十八而志,未来可期,该成人立事。二三十个班的师生,共一千多人,各班陆续入场,根据学校事先安排的位置站好,列队整齐。
全体学生都被发了一条绶带,红底黄字,标着暨城一中校徽与贺词,搭在每个人的肩头,猎猎飘扬。
主席台上,学校各领导与年级主任已经落座,21级全体班主任也无一落下的出席,还有几名优秀家长代表准备发言。
天气晴朗,日光敞亮,广阔操场被满目深蓝校服填满,宋亦霖稀松朝四周望了望,见本该是疲惫倦怠的高三生们,此刻脸上或多或少都洋溢着笑。
她向来是对这种集体活动无感的,这时望着一张张尚且青涩的面孔,才后知后觉模糊地想,现在开始,或将进入人生中一段时期的尾声。
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值得怀念,也不是所有人都想重来十七八岁,但此刻,被笑闹声与同窗包围的晴朗日子里,她知道,往后人生都不会再有。
“别的不说,一中百日誓师倒是挺舍得下本。”路予淇打量着刚被发到手的绶带,布料居然还不错,边角也印着自己的姓名,“还不错嘛。”
宋亦霖拨了拨绶带上的流苏,余光见她臂弯还搭着一条,不由得顿了顿,“……那是薄酩的?”
路予淇颔首,神色有些怅然:“嗯……我给她发了消息,也不知道看没看见。”
从去年年中起,薄酩就彻底杳无音讯,原先的住所换了居住人,那么多认识的朋友,却没谁知道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她消失得太突然,手机停机,联系不上,社交帐号也许久没动静,暨城说大不大,但一个人失踪,想寻找宛如大海捞针。
宋亦霖跟薄酩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感情深浅难以界定,一句“朋友”足够概括,当初宁念楚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她不放心,于是之前托谢逐去向刘昭那边顺了个人情,这才打听到些许风声。
薄家陷入经济大案,公司执行人,也就是薄酩父亲,在去年也因癌病故,只留下众多棘手难题,至今没一个确切结果。
宋亦霖望向那条没能被佩戴的绶带,空落落的,金色字体被阳光映得熠熠生辉,却不知它的主人是否还能见到。
像看出她情绪低落,谢逐擡手揉了揉她脑袋,低声:“她能处理好。”
不像安慰,像是提醒。
宋亦霖似有所觉,擡眼看向他,果真听少年淡声继续道:“你在ICU的时候,她最后来见过我一面。”
现在回想,那时应该是薄酩父亲刚逝世不久。医院外夜深人静,路灯昏黄,她松散倚在那,指间烟星燃得猩红。
“——我还是希望她活着。”
许久,她才开口,敛目轻掸烟灰,顺势撚灭一缕白雾。
“死了就什么可能性都没了。”她轻声,语气像多有感慨,又像并无他意,“谢逐,这次别顺她来。”
谢逐闻言只淡淡一擡眼梢,未置可否,“准备走了?”
薄酩并不意外他清楚内情,嗯了声,散漫抻个懒腰,“暨城我待不下去了,这两年得避避风头。”
没问什么时候走,也没问去哪,因为她的语气就仿佛已经在说,她一定会回来。
“你们好好高考啊,前程似锦这种老话我就不讲了。”临走前,她轻一摆手,眉眼恣意清亮,“等宋亦霖醒了,告诉她——”
“都好好生活,我们未来见。”
那就是年少时代的最后一面。
他们都在路上,未来再见。
宋亦霖微微怔住,恰逢主持人结束开幕演讲,冠礼仪式正式开始。遥遥传来轰响声,她望着漫天飘扬的彩带,光从缝隙间洒落,有些晃眼。
青春或许本来就是遗憾与鲜活本身。她想,才十八岁,大家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或许荆棘遍布,或许前途敞亮,他们总归要踏上路途。
“——自尊自信自强,成人成才成栋梁!”
耳畔回荡着庄重嘹亮的誓词,所有人异口同声,宣誓响彻全场,惊得停落在枝桠的鸟雀都远飞天际。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正是干净清亮,风猎猎,拂过艳红的绶带,又掠起校服衣摆,在空中荡出飒然弧度。
晴空蓝天,鲜绿草坪。少年人喊着笑着,牵手勾肩,一并蜂拥着奔向成人门,是那么多人的十八岁。
永远有人年少,满怀热望,去奔赴光。
这个世界是属于他们的。
“——高考加油!”
百日誓师过后,教室内硕大的倒计时进入两位数,流逝得飞快。
三月中旬,师大终试过审的名单终于公布,到底是目标院校,宋亦霖从官网成绩时,对着填写考号和身份证号的输入框,才后知后觉感到紧张。
她是从教室查的,路予淇看不下去她继续纠结,索性将手机拿过来,帮她输入相关信息。
“等等等!”宋亦霖见她动作快,忙不叠将人给按住,“你先让我做好心里准——”
“你心里准备都做了快十分钟了。”旁边梁泽川突然凑过来,边说着,边毫无负担地伸出手,啪地点上“查询”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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