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班估计又要被剪进官方视频了,喇叭一喊,都快听不见别人的名字。”薄酩道,随即看了眼后方,笑了。
“宋亦霖。”薄酩忽然唤她,说。
“——往前跑,她们都追不上你。”
宋亦霖微怔,很轻地笑了声。
那就跑。
最后半程太累,也是考验耐力的节点,大脑空白,所有人都只能机械性迈动步伐,宋亦霖也不意外。
第二名耐力不错,过弯的间隙,已经近乎跟她并驾齐驱,时刻都要赶超。
但最后一百米,她听到同学愈发振奋的呼喊,自己的名字被重复喊遍,还看到赛道终点,那么多人里,谢逐在望着她。
或许也只望过她。
宋亦霖深深规律呼吸,轻一咬牙,忽然迈步提速,将第二名远远甩开,转瞬拉锯数十米。
冲过终点的瞬间,观众席沸反盈天,她心跳如擂鼓,双腿酸麻快没知觉,听见十六班遥遥地喊——
“跑进三分!宋亦霖牛逼!”
那真挺牛逼的。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草,三分?!”梁泽川也瞠目结舌,“宋亦霖你神仙啊,艺体双全?”
宋亦霖不由得笑了声,但呼吸间嗓子不适,没法立刻回话。
路予淇早有准备,将干净毛巾递给她,叮嘱:“先别忙着说话,顺顺气,休息一下。”
她颔首接过,随意搭在头顶,剧烈运动后的思绪混沌一片,视野模糊晃动,她双手抵在膝盖,低头喘得厉害。
似乎是要缓一会。毛巾将宋亦霖的脸整个笼罩,起伏微弱,谢逐拎起一角,替她擦去眉目间湿濡汗水。
力道很轻,随后他手腕一翻,将挡在她额前的那片掀起。
宋亦霖有些懵,反应还滞着,顺着光线倾泄的方向仰起脸,正对上俯首敛目的谢逐。
两人视线猝然相撞,离得近,她睫尾颤了颤,眼梢泛着浅淡薄红,或许是因为呼吸过度,眼底有水光在涌动。
“我是第一。”她对他笑,双眸粲然明亮。
像邀功等待夸奖的小孩儿。
“嗯。”谢逐手搁在她发顶,指腹轻移,隔着毛巾揉了揉,“厉害。”
之后缄默无话,宋亦霖急促不稳的喘息声落在彼此之间,便更放大无数倍。
谢逐眸色稍暗,许久,他嗓音很低地道:“别喘了。”
声线有些哑,不明缘由。
宋亦霖当他是专业人员,以为自己这样对身体有害,当即敛了声音,却因为太急,闷闷咳嗽起来。
眼尾烧得更红。
谢逐闭了闭眼,率先移开视线,径自直起身不再多言,先前垂落的毛巾也被他松开,再度遮挡视野。
宋亦霖咳完,简单平复呼吸,擡手将毛巾拎起,转而攥进掌心。
略显疑惑地看了眼谢逐,她说不出哪里有异样,但很快,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
她微怔,恰逢薄酩将水拧开递过来,蹙眉打量她,问:“耳朵怎么这么红,蹭哪了?”
“……”宋亦霖僵硬地接过水,信口胡诌,“热得,跑八百太累了。”
薄酩想说看你恢复这么快不像很累,但随即敏感地察觉到微妙,于是看了眼谢逐,对方神色如常淡漠,瞧不出什么。
她倒觉得有点牙酸。
回到班级后,迎接而来的自然是铺天盖地的吹捧夸赞,不乏嘘寒问暖,宋亦霖仿佛坐实团宠,坐在那受着一众投食倒水。
“靠,宋亦霖你也太谦虚了。”体委由衷感慨,“每一名的加油词都给你想好了,就是没想过第一,可给我喊不会了。”
“第一还能喊什么?”叶嘉瑜问,“不就一句话嘛?”
“宋亦霖牛逼!”全班当即捧场高呼。
隔壁班的乔觉跟魏余谌也全程围观,跟着凑热闹喊,都被自家班长凶神恶煞地摁了回去,只得委屈闭嘴。
宋亦霖被逗笑,听他们在那兴致勃勃地计算目前班级总分,估测运动会结束后,能在年级拿到怎样的名次。
宋亦霖数学拉胯,自觉不参与这种加分减分项目,便坐到谢逐身旁,偷几分安静惬意。
谢逐正跟人打电话,见她过来,神色也未变分毫,随她在自己旁边落座。
宋亦霖动作轻,听他谈的是月底比赛事宜,想来是教练来电,便移开注意力。
下午太阳不见收敛,她嫌热,便将外套散漫盖在膝前,反正横竖戴了护腕,没什么可谨慎。
坐在看台最顶端,迎着温吞吹拂的风,她头枕着手臂,倚在背后方格网栏。
姿态倒是闲逸,难得不见端着,眉眼坦然沐浴在光里,依稀能瞥见秉性中慵懒洒脱。
太阳晒得人困乏,耳畔是少年低沉朗润的嗓音,她眼帘微阖,正昏昏欲睡,连何时人声停止都不曾发觉。
直到下一瞬,右臂被人不轻不重地擡了下。
力道不显,没耽搁宋亦霖动作,她疑惑地侧过脸,见谢逐视线落在某处,眉宇轻蹙。
思绪只迷茫了少顷,她很快明白过来,将手臂擡到跟前,轻翻。
手肘间那道疤便明晃晃地袒露在光下。
明显是烟疤。宋亦霖皮肤本就白皙,任何痕迹沾染,都衬得显着突兀,淡粉的一小圈,却令人看了眼底生寒。
谢逐毕竟是知情人士,宋亦霖便没藏着掖着,对他如实坦白:“去年休学前弄的。”
时隔太久,她语气平静,谢逐却眼底泛起冷意,问:“天台那个?”
宋亦霖颔首,“他们总喜欢一群人对付一个,没办法,我又争不过。”
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也曾无数次午夜梦回,想起那晚阴雨磅礴,自己被踩在地面爬不起来,雨水泥水再脏,脏不过那些人。
而宁念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眉眼笑意盈盈,叫人摁住她手臂,将烟一点点撚灭在上面。
疼。但更疼的是自尊,是脊梁被折断,他们却放声大笑。
她趴在泥里冷汗淋漓,死咬牙关,硬着最后的骨气,没泄出半分痛呼,也不肯落泪。
太久了。宋亦霖按住那道疤,些许出神。
大概是因为周围太热闹,也可能是阳光太温暖,又或者,是谢逐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总之,宋亦霖不再觉得那样痛了。
“反正以后不会了。”她轻声。
谢逐敛目看她。
“你不是我靠山么。”她笑笑,懒声唤,“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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