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七月伊始,夏意依旧。
六月的最后一天,杨容姬在散学后找到了夏侯湛。
夏侯湛正提笔写诗,见杨容姬坐到对面,有些怔愣。
他停下笔,面带疑惑。
杨容姬笑道:“我来是问,往年檀郎生辰,他都会做些什么?”
夏侯湛恍然大悟,意识到如今已是六月尾声,河阳的日子安逸,他都不太大记得哪一天是哪一日。
“往年他生辰,不过是叫上陆机,约上石崇,在酒楼聚一聚,喝一杯清酒。”
顿了顿,他补上一句:“只有男子,没有女子。”
“……好,没有别的了吗?”
“洛阳虽繁华,却束缚太多,也就喝杯酒清闲一二。”
杨容姬弹指:“多谢,我明白了。”
夏侯湛微笑。
七月一日,潘安生辰。
杨容姬提前缝好了一个钱袋,绣着棠棣花,放进了木匣里。
这个木匣里还装着诗稿,去年潘安离开洛阳,以黛粉为由,托漪儿带给杨容姬诗题,而后潘安因杨容姬没有交给他诗稿还曾生了气,如今杨容姬将诗稿带回,在他生辰这一日交于他。
早上一起床,便没有见到潘安身影,杨容姬问漪儿:“檀郎是否吃了鸡蛋?”
漪儿摇头:“潘郎走的匆忙,未曾吃过早膳,听说是河堤那边有问题,他需去看一看,老早欧阳旭与张柳和便候在门口了。”
杨容姬又问:“那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未有。”
杨容姬转过身,低了下眼帘,复又笑笑。
没关系,时辰尚早。
几日的大雨,使得加固好的河堤又有了危险,欧阳旭派了人去重新加固。
河堤年岁已久,如今只能一点点修补,等到时水位下去之后,再看看能不能重新修建。
附近男丁都过来帮忙,潘安作为河阳县令,自是要过来看一看。
他与欧阳旭,张柳和起初站在高地上,往下看。
河堤为界,一边水波不兴,风平浪静,一边众人堆积麻袋,运输茅草。
平静与忙碌,对比鲜明。
突然之中,堆好的麻袋一角被水冲开,水流漫出。
潘安匆匆跑下去,张柳和欧阳旭紧跟其后,一阵兵荒马乱,潘安挽起袖口,搬起麻袋加入其中,欧阳旭帮着抵住麻袋,张柳和匆匆塞茅草。
一直忙到中午,众人才有喘息的机会,潘安背靠着草垛,仰头发呆,累的厉害了,便不想说话,一动也不想动。
头上是繁茂的枝叶,他仰着头,有阳光从叶子中的间隙跳下来,洒在他脸上。
那边有几名女子提着竹篮走过来,篮子里放的都是饭食。
潘安仰头,是在看树枝,杨容姬最近迷上了插花,近来院内月季开的繁盛,杨容姬摘了一些,单只月季有些单调,这树上的枝叶青翠,其他树枝的绿色都已老去,不及此树颜色鲜嫩。
胭脂色配青翠,潘安觉得有些美丽。
他打算回家时摘上一些,到时候放在书房里,配白瓷瓶中的月季。
他想的入迷,突然听见有人喊他,转过头,众人手里都拿着吃食,叫他也吃一些。
吃的是薄饼,还有送来的牛乳。
方才那几位姑娘看着潘安,脸色微红,有位姑娘大胆的提着篮子走上前来,递给她薄饼:“明府,你也吃上一些罢,都累了这么久。”
张柳和走过来,拿起一张饼,走到一边,潘安便也拿起一块。
姑娘笑了笑。
杨容姬很早就开始忙碌,生辰要吃寿面,厨娘教她如何揉面,如何擀面,如何切面,这一切她都亲手来做,并未假手他人。
面有了,还需有别的丰盛佳肴。
潘安似乎爱吃鱼,府里没有现成的,她与漪儿匆匆跑去农户家里,找他们捞了一条鱼,又路过屠户家里,还买了一块肉。
一早杨容姬便开始炖鸡汤,鸡汤浓郁,杨容姬将面煮了后过凉水,放了黄瓜丝拌了拌。夏季还是吃些爽口的比较妥当。
鸡汤盛起,装好,面食鸡蛋都已备好。
鱼……杨容姬想起来上次的阴影,还是交给厨娘比较好。
厨娘料理雨的同时,她和漪儿燃起小火炉,在上面炙肉,香味迅速蔓延开来。
漪儿提来了竹篮,将这些都装进去,杨容姬坐下喘口气,一早起来就准备这些,生怕做不完。
漪儿拧湿了帕子,递给杨容姬,杨容姬擦去脸上的汗水,坐起来打起精神,对漪儿道:“方才说檀郎在河堤,我们送过去吧。”
“是。”
午时天气热,漪儿撑了把伞,杨容姬步伐很快,她险些跟不上。
杨容姬是怕走的太慢,过去时饭菜都已失了鲜美,故而步履匆匆。
两人行至河堤,见聚集了许多人,又仔细瞧了瞧,原来是在修善河堤。
那边走来几位姑娘,手里亦提着竹篮,笑吟吟走过来,竹篮打开,她们带的是薄饼与牛乳。
杨容姬松了口气,提步走过去,幸亏来的及时,正赶上她们用饭,若是再来晚一步,他们可就要吃完了。
漪儿举着伞,跟在身后。
潘安在仰头发呆,侧边轮廓清晰。
随后有人喊他,他回过身,有一位姑娘提着竹篮走过去,张柳和拿了一张薄饼,随后……潘安也拿了一张……再随后,姑娘笑了笑。
漪儿张大嘴,内心暗道不好,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潘安,别过了头。
她其实知道,这只是送个吃食,亦是简简单单拿张薄饼,周边人也都拿了,也都吃了。但是这个时间点不太凑巧,这个场面分明就是火葬场本场。若是早一点拿,杨容姬没有看到,可以微笑走过去,道:“吃完这个再吃些我送来的罢。”
若是晚一点拿,更是再好不过。
偏偏是这么个时间点,杨容姬还有一步便走下去了,偏偏看到了,偏偏手里还提着一竹篮佳肴,杨容姬今日还向私塾告了假,特意准备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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