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荆
杨容姬扶着潘安归来时,潘伯武一蹦一跳的跳了过来,抱住杨容姬的腿,很是殷切道:“容姬,我来帮你。”
这样一抱,杨容姬更加寸步难行,等挪回卧房时,累到不想动。
解衣,擦洗,潘伯武就候在一边,帮杨容姬拧帕子。
潘安早已睡熟,杨容姬将潘伯武报到腿上,问他:“母亲呢?为何就你一人?”
他道:“她跟云嬷嬷去找邻家聊天了。”
初夏夜晚,确是适合聊天谈笑,消磨时光。
杨容姬沐浴完,潘安依旧在沉睡,她便去给潘伯武沐了浴,将他塞回客房,坐在床上与他聊天。
潘伯武趴在床上,翘起脚,天马行空说着话。
杨容姬便顺着他答话,童言稚语,听来难忘。
最后杨容姬倒在客房睡着了,潘伯武四仰八叉睡在她身边。
邢氏回来时,见两人睡熟在客房,见书房有小榻,便令云嬷嬷铺了铺盖,睡在了书房。
潘安晨起时,周边空落落,宿醉头仍晕,他扶额坐起,环顾四周,有些茫然。
今日河阳刺史前来巡视,当衣冠整洁,以礼相待。
未见到杨容姬,他并没有束玉冠,匆匆踏出卧房门。
潘安昨夜睡得早,醒来也早,杨容姬尚在睡梦中,潘安寻来了客房,见杨容姬睡在此地,抱着潘伯武,被子摊在一边,便轻手轻脚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看了片刻,方才走出。
刺史前来察政,粮仓库房,案卷税收。
欧阳旭早已准备妥当,又兼潘安勤于政务,是以众人并不惊慌。
刺史孙缪,面目周正,儒家子弟,单车刺史,极富学者之气。
他与潘安走在山坡上,见田间地头,作物茁壮,又查阅案宗,自潘安上任,未有烧杀抢掠之事,不由点头称赞,赞其“年少有为”。
刺史这一趟,心情甚为不错,午饭多吃了两碗,红光满面。
午后欧阳旭提议,可以去街头巷陌转一转。
孙缪点头同意。
杨容姬今日在私塾,见宋袆在绣荷包,她颇为好奇,暗搓搓去问了问,宋袆很实诚,直接告知她,是为赠给夏侯湛。
漪儿也在身边,听见这话,杨容姬笑的开怀,漪儿却并无半分微笑,沉默的凝望宋袆,见杨容姬看了过来,勉强咧了下唇角。
杨容姬只在意两情相悦便是幸事,漪儿忧的是士庶天隔。
散学后,杨容姬漪儿与孩童一起出门,行至桥边,她在桥上看见对面的潘安。
拱桥遮挡视线,她只见到潘安,以为他已准备归家。
早上有孩童送了枇杷,她在桥上喊:“檀郎——”
潘安擡头,杨容姬将一颗枇杷抛了过去。
刺史走在前,潘安在后,故而枇杷直直飞过去,撞上了孙缪额头。
杨容姬不知是何人,忙奔过去。
孙缪大怒,又见是一女子跑来,斥她莽莽撞撞。
杨容姬低眸道歉,刺史见她笔直的立在跟前,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男性权威受到挑战。
斥曰:“既是道歉,为何还这般从容不迫?”
周边有孩童经过,只识杨容姬,便齐声喊到:“夫子。”
孙缪看了看周围,忽然发觉他们是在喊杨容姬夫子,顿时一口气噎住,脸色不妙。
漪儿走过来拽着杨容姬,将她往下拉。
周边孩童依旧在走,她轻轻拨开漪儿的手,倔犟不低头。
张柳和有些着急,潘安先他一步,准备上前。
孙谬却径自走到杨容姬面前,带些嘲弄:“你为夫子?”
杨容姬回道:“是,我乃夫子,授诗书。”
“河阳人才贫瘠至此么?安仁?”
潘安平静道:“并非贫瘠。”
初见孙谬,他一派学者风气,谦逊有礼,这时却咄咄逼人,言语尽是轻蔑。
潘安素有才名,他于是不敢班门弄斧,一派谦和。
如今面对杨容姬,疏而自视甚高。
欧阳旭赔了笑脸:“刺史,我们还需去别处转转,不便在此逗留。”
孙谬伸出手臂,制止他的话语。
问道:“班昭所说德言容工,你可知?”
杨容姬微笑:“不知。”
“这都不知,如何为人师?”
杨容姬仍旧微笑:“圣人所言温良恭俭让,刺史具几?”
孙谬脸色变了变,并不回答,而是调转话头道:“既为女子,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敢问刺史,女子有何规矩?”
孙谬冷笑:“女子当贤良淑德,柔弱温顺,怎可在此咄咄逼人?”
杨容姬便道:“圣人道温良恭俭让,小女子冲撞,既已道歉,刺史仍旧不依不饶,温良恭俭让,无一所具,既轻贱女子,又要求女子德言容工万般皆具,倒不如说,刺史是想既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欧阳旭这般稳重,亦有些想笑。
孙谬脸色通红,半响无语,想出声责罚,又想起方才那一番温良恭俭让,支支吾吾,憋的额上青筋尽显,最后转过身对潘安道:“明日,我要看到她手抄的女戒!”
他不想在逗留此地,生怕被气出个好歹。
杨容姬却静静的望着他,孙缪接触到她的目光,停下步伐。
漪儿赶紧去拉杨容姬,潘安在此时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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