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如今季暄官拜丞相,但在此前除了太子少傅外,他曾任礼官一段时间,掌管祭祀、司礼、典仪等,婚仪之礼的繁琐步骤该当如何,他心中最为明晰清楚。
季暄看重这场婚礼,加上他本身又细致周全,亲自操办预演过数次,礼官们更是拿出十二分的力气认真筹备。
当季暄牵着红绸那端的景纾茵,轻轻扶着她的跨火盆时,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小心。”季暄没有再与她隔在红绸两端,而是靠近一步,虚拢在着她两侧,搀扶着她跨过面前的火盆。
“嗯……”风动喜帕,景纾茵于满目红色中瞥见一隅季暄眼底涌动的情愫。
可一跨过火盆,季暄又恢复了方才的距离,牵着红绸的另一端,与她不远不近地并行,变回礼数周全的木头人。
新人入喜堂站定,钟离旭微微颔首,礼官会意后便开始致贺词。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
古语有云,昏礼者,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从前季暄为别的宗亲勋爵主婚时,念过的祝词,此刻在他耳中却有了别的含义。
“相敬之如宾……”季暄眸色微沉。
在礼官高声宣词中,季暄与景纾茵,季菱与景凌昀两对新人一起,在宾客们的注视下参拜天地。
在躬身拜下的那几息间,远处宾客嘈杂的声响,礼官高声的拜词,连同屋外树上夏蝉的鸣声,一齐远去,季暄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有眼前盖着喜帕,手执红绸另一端的心上人。
他与她一齐缓缓弯腰下拜,虽然知道她未必心中有他,但此刻能一起与天地宣誓,共执红绸参拜高堂,向全天下宣告缔结姻缘,季暄还是有一种身处黄粱美梦的虚幻感。
要到最后一拜了。
新人各自转身相对,弯腰行完这最后一礼。
“夫妻对拜——”礼官拉长了声音喊道。
季暄定定地望着对面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子,眸色缠绵温柔,又夹杂着丝丝缕缕道不明的哀怨,礼官喊话时差点来不及回神。
季暄无比庆幸,此刻她是盖着红盖头的。隔着喜帕,他肆无忌惮的贪婪,他求而不得的难怨,他心底叫嚣的欲念,都可以被遮挡住,她瞧不见。
他可以放纵自己,将说不出口的心绪尽数在这样的无声中倾泻,任凭心中猛兽撞击他的胸腔,发出砰砰的心跳,在沉默中震耳欲聋。
对拜礼成,季暄上前一步,将踉跄的她轻轻扶起,她的头冠太重,垂首行完礼要再稳当擡起来,委实有些为难她了。
他的触碰又如同羽毛拂过一般,在景纾茵站稳后便立刻撤了手。
“谢……谢。”景纾茵有些赧然,好在有喜帕隔着,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尴尬。
旁边的季菱和景凌昀就好很多,季菱自小闺阁之中,规行矩步,礼数周全,动作一气呵成叫人挑不出错来。
至于景凌昀……刚才拜下的时候,迫不及待想一睹新娘芳容,拜得极低,重心前移险些摔在季菱面前。好在靠着多年练武,下盘稳固才没出大丑。但他确实把季菱哄笑了。
季菱一笑,他也跟着傻乐。
钟离旭主完婚,吃了两杯喜酒有些醉意,便也没多久留,摆驾回宫了。
新郎在外厅招呼宾客,新娘被送入新房休息。
夜幕四合,季暄命人送走最后一位醉酒的宾客,看着将将爬上树梢的弯月,心中涌起一抹异样。
景凌昀早早寻了个理由,装醉溜回去去找季菱了。
可他却不敢。
他既期许,又夹杂着惶然。一直拖到现在送走所有宾客,院落中归于寂静,他才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季暄站在新房前许久,看着窗户上贴着的喜字发愣,伸手欲推门,却又屡屡收回。家中仆婢经过,行了一礼便走开了。
新婚之夜,他若是移居偏房,府中仆从如何看待她这个主母?虽则她不喜他,她也已经是季府的女主人,他应该给她作为主母足够的体面。
季暄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属于自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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