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烧完之后尚未完全恢复，脑子也糊涂，许多事记不真切，白凝怜女大病初愈元气尚亏，在她每日喝的苦药里加了些安神药物，因此景纾茵日间大多是睡着的。
她病了这些日子，宫里宫外的事情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钟离旭在宁博翰辅佐下继承大统，宁博翰理所当然地因为护驾从龙之功升任丞相，取季铖而代之，一时之间也是风光无二。
至于原丞相季铖，听说早在钟离旭一行回京之前，就已经因为心疾发作去世了。
季铖年事已高，素有心疾，本也无甚大碍，只需多注意保养，忌心绪大起大落也就是了。可在留守郢都期间，先后接到陛下太子先后被俘，朝廷立时一团乱麻，好不容易将有异心之人压下去，又收到陛下死讯。
接到北疆来报之时，接连三日未曾阖眼的季丞相心中哀恸万分，惊痛不已，捂着心口倒在了朝堂上，再也没能睁开眼。
季丞相夫妻情深，数十年伉俪相伴，季丞相夫人惊闻噩耗，连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终也是随了季相去了。
白凝叹息了一声，难怪见季暄身着素服，原是为了双亲戴孝。此刻朝廷用人之际，不得不对季暄夺情起复。只是这孩子都赶不及回郢都再见父母双亲最后一面，便已是天人永隔，着实令人扼腕。
季景两家素来有些交情，季丞相与景将军一文一武共辅两代君主，景惟正当年年少轻狂又军功赫赫，还是季丞相当年在宗晟帝面前为他请封将军的。
可景惟正晋升太快，又不是个人情练达长袖善舞的，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季丞相惜才，一边提点他，一边又为这位新贵惹出的麻烦善后。有时候季相替他在陛下和朝臣两头周旋，结果景惟正还死鸭子嘴硬，甚至不肯领情的也有。
二十年前的事情，白凝一桩桩一件件都好像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季丞相夫妇都离世了，她心中难过，可困于宫中，想要去祭奠一下故人，为他们二人敬一杯酒都是不能。
白凝朝着宫外丞相府的大致方位，举杯高过头顶，以茶代酒洒于殿前石阶，也算是此刻困顿之中，为故人略尽哀思。
然而，郢都此时世家势力已经遭过一轮清洗，出事的又何止季氏一门。
且不论郁太师是否真如市井所传的那般，钟离旭因为北巡之时，太师未曾来得及出手救出先帝而心生怨恨，是以心思疏远，朝堂贬斥，使得师生之间罅隙渐深，以致郁襄彻底绝望，投水自尽。无论真假，此刻白凝都没法去查实。
毕竟，当下郢都闹得最凶的，或者说处于最水深火热状态的，是景家。
正是景惟正所涉的谋逆大案。
白凝熟读医术古籍，嫁与景惟正之后，偶尔闲来无事也会翻阅将军府中史书传记，兵法典籍，对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自当熟悉。
每每读至唏嘘之处，景惟正总会不着痕迹抽走她手里的书，嘻嘻哈哈打个岔就过去了，实在忽悠不过去的，他总是半开玩笑道，“常有的事，有什么好杞人忧天的？再说了，有季丞相在，大不了去跟他卖卖惨，请他替我在陛
“不过身为武将嘛，最好的结局还是战死沙场，草革裹尸，全作报效家国才好。”
“好好好，呸呸呸，说错了还不行嘛，夫人别瞪我啊。”
“这有夫人这妙手回春，我就是想死也不成啊。别担心。”
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真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即便要过河拆桥，偏偏还用的里通外敌，通敌卖国的罪名，实在是好笑。
宁博翰和陛下都是景惟正拼死杀出重围，送出平城的，如今朝廷不赏反罪，通敌之人却高坐庙堂，掌生杀大权，为正直忠良罗织莫须有的种种罪名。
白凝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快被气笑了。怒气虽则难以平复，但理智一想却又庆幸，还好回郢都的是她，而不是他。
若是景惟正那个家伙看到听到了，不知道该有多气恼伤心呢。
白凝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寝殿查看景纾茵喝的药，给女儿用神醒草解除漠北秘药那失忆后遗症的事情，如今看来，也是不必了。
这一摊子破事，阿茵若是可以忘记，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谋逆？通敌？反叛？拥兵自重？
——既然如此，那他便拥兵自重好了。
白凝收到景惟正的黑鹰传来的信条，不由得弯了弯唇角，却带着三分无奈苦涩。
从前她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可她现在却好像不那么担心了。从来叮嘱夫君谨言慎行，三思后行的人，如今反而觉得——
手握重兵，功高跋扈，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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